那么,兰绝回来,除了来见陛下最后一面……
卿柔枝立刻想到了那枚兵符。
询问的话到嘴边,又立刻止住,她余光瞥到隐隐有人往这张望,显然,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偌大宫禁,全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卿柔枝便佯装拭泪,对身旁宫女哀声道:“算算日子,坤宁宫后院的白梅,想来全都开了吧,淮筝,你去折三枝过来,本宫要献给陛下。”
兰绝闻言一怔,看着淮筝离开,又不动声色地回眸望来。
视线相接,卿柔枝便知,聪慧如兰二公子,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母后。”冰冷的男声蓦然响起。
她转头,只见褚妄高大的身影立在台阶上,不知往这里看了多久。
浅浅吸了口气,卿柔枝上前一步,“本宫要见陛下。”
褚妄却扬袖拦住,玉面含笑:“要让您失望了。父皇并不想见您。”
卿柔枝震住。
她可是皇后,天子之妻,陛下弥留之际,怎会将她拒之门外?
“兰大人,久违。”褚妄却径直望向她身侧,淡淡道。
“微臣见过临淄王。”
兰绝冲他行礼,身形优美如鹤,不卑不亢。
他出身簪缨贵族,自幼任太子伴读,时常与太子一同在凌烟阁进学,满腹经纶,惊才绝艳,十七便高中探花。
比起褚妄略显凌厉的锋芒,他更加从容内敛,温润如玉。
褚妄居高临下,凝睇此人。
卿柔枝一直知道,他对他的皇兄,也就是太子深恶痛绝,自然厌恶一切与他相似之人。
而兰绝,恰恰与太子是至交好友,与太子一般都是光风霁月的君子。
他的视线落在兰绝身上太久,久到卿柔枝的心脏微微抽搐,忍不住想要开口。
褚妄却脚步一转,让了个身位。
“请吧。兰大人。”
他言语颇为客气,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派头,却让卿柔枝愈发不安,一双明眸望向御前太监高覆水,对方却一脸为难:“陛下确实只传唤了兰大人一人,还请娘娘恕罪。”
卿柔枝便知如今,唯有褚妄才能让她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谁知对方目不斜视,擦过她大步而去。
卿柔枝不得已追了上去:“陛下当真没有任何话,留给我吗?”
褚妄回眸看来,他右臂握于身前,指节分明,白皙颀长。
卿柔枝忽然想到熏风殿的情形,他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字写下退位诏书。喷洒在颈侧的呼吸滚烫而灼热,令人窒息的暧昧。
他们身旁,便是一株梅花树,风过,雪粒和花瓣簌簌落下,在地面一阵纷飞翻卷,恰如她紊乱不定的心跳。
褚妄瞧着她,缓慢勾唇,“母后可想知道,父皇方才,下了怎样的一道旨意。”
她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危险,微微蹙眉。
他反倒不回答了,只从袖口取出一物,“娘娘的手镯,别忘了。”
是那个被他摔断的手镯。
居然被修好了……
不等她反应,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一只细腕,卿柔枝低头,只见那镯子用银环镀好了缺口,被他握着给她戴上,温润的白玉压着皮肤一点一点往腕骨处推去,压得一片雪肌泛起红痕。
直到将她,彻底套牢。
诡异的熟悉感传来,当年她褪下佛珠为他戴上时,不也正是如此吗!
她一悚直往回缩,却被他紧抓着不放,被他用力攥在掌心,指腹按压皮肤,疼痛与焦灼传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呼吸微急,一时间僵持不下。
“娘娘,东西取来了。”
是淮筝的声音。她来的正是时候。
青衣婢女弯腰撑开一把伞,穿过霏霏的雨雪疾行到她身边,卿柔枝顺势挣开褚妄的桎梏,慌不择路地躲进淮筝的伞下。
手心骤然一空,褚妄垂手,指腹微捻了下,一双凤眸掠过,见那宫女一手握着伞,一手却还抱着三根白梅枝条,枝上花团锦簇,冰清玉洁。
他不由得微哂:
“父皇病重,母后还有这样的雅兴,倒是让儿臣很意外啊。”
卿柔枝呼吸一滞,冷静道,“陛下寝宫里的瓶梅,前几日枯死不少,也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