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妄举步,朝角落走去:
“儿臣还是坐在老位置吧。”
从前的九皇子,像影子一般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他掌管诏狱,身上杀气太重,安排座次的宦官怕他冲撞龙体,每每有宴,都会将他安排在角落。他脸庞微垂,一脸的谦逊恭敬,然而想想他方才做了何事,这平平无的语气听去便十足惊悚。
饶是临危不乱如高覆水,也冷汗直下,明明天寒地冻的深冬,他却频频擦拭额头,整个人不住打着摆子。
临淄王入座之后,宴会又若无其事地进行了起来。
妃嫔们闷不吭声,臣子们装聋作哑。
仿佛谁都不知就在刚刚,发生了多么血腥的事件。
凤座居高临下,男人垂着眉眼,用手帕细细擦着指间鲜血的举动,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越看便越是心慌,她转开目光,并未注意到他手腕上,没了那串黑色佛珠。
她心有惴惴。
若说之前他放过她,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
现在却更倾向于,他在折磨她。
卿柔枝记得,芳仪宫的董贵妃曾经养过一只猫,那只猫在捕猎时喜欢故意将老鼠放跑,享受追逐戏耍的过程,等到厌烦了再扑上去,一口咬断它的咽喉。
在褚妄的眼里,世人就和被玩弄的老鼠差不多。
享受看到他们恐惧惊惶的样子,等玩腻了,再心满意足地将之杀死。
“母后总看儿臣做什么?”
她蓦地回,却正好对上那人不偏不倚看来的视线,男人薄唇一勾,轻笑着开口。
她心口一跳,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望着他出,偏了偏头,轻咳一声道:
“殿下不是一向喜欢梅花香饼,怎不见人呈上来?”
“不必。”
却被他一口回绝,他语声湛凉,听得人心口发麻,“本王最厌恶梅花香气。”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褚妄忽然放下杯盏,盯着桌上那壶酒,平静道:
“这是桑落酒?本王记得,父皇最喜这酒,”他凤目斜睨,对一宫婢含笑道,“你,替本王将这壶酒,献给父皇。”
卿柔枝藏在袖口下的手骤然握紧:
“多谢殿下美意,酒就不必了。陛下身子不适,御医说过,不宜饮酒。”
他笑而不语,只轻扫那宫娥一眼,年轻男人皮肤白皙,五官俊美至极,尤其是那双清澈见底的凤眸勾魂摄魄,宫婢双颊先是一红,不知想到什么,又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不敢违抗,端着托盘,颤巍巍踏上台阶,送至帝后案前。
“陛下,请饮。”
那宫婢声音里夹杂着深深地恐惧,好像送来的不是毒酒而是岩浆,托盘在她手中不住地晃荡着,洒出酒水无数。
卿柔枝指甲深陷进肉里。
“难为吾儿,还记得朕的喜好。”
陛下冷冷一笑,那宫婢蓦地失手将酒杯打翻,桌面顿时一片狼藉。
她立刻跪下请罪。
还没开口,便被士兵拖了下去。
凄厉的叫声之中,褚妄抚了抚袖子,脸色平静道:
“看来,只能由母后代劳了。”
卿柔枝骤然抬头。
他褚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是,竟无一人敢出声制止。
她顿时腰肢发软,瘫坐在凤座之上,鬓发被汗水打湿,猛地明了他早前,去那一趟东宫的用意——
东宫被屠,足够震慑文武百官,将他们吓得如同鹌鹑般一动不动,哪里又敢出言阻拦?!
早知是一场鸿门宴。
却没想到,凶险若此!
“母后?”他提醒。
卿柔枝望向那杯重新斟满的酒盏,眸子里,升起一丝绝望。
却不知哪里起的一阵狂风,将旁边白梅树的花瓣吹得四散,有一片打着转儿,落进了她面前的酒盏。
花瓣雪白,衬得杯中液体澄澈莹亮。她心念一动,立刻指着道:“陛下钟爱白梅,就如钟爱元后,”
她嗓音放缓,轻轻一叹,哀愁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