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或许……会得罪人。”她同人说着。
“老大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一身山贼气未消散的人,就这么答着。
纪盈将长枪狠拄在地上,“当”的一声,寸步不让知府手下的人靠近村子。
“阿盈姐。”沉潇远长叹着,偏偏劝不了什么,看到纪盈一瞪眼,莫名的他又像小时候那样怂起来。
一旁的人看他念念有词,问他做什么。他哀叹:“算算按律,我家得受多大的罚。”
他也明白此时此刻该救人,本来瞒下这种事,他就心有愧。现下有两个人非得捅破,他也扭扭捏捏的不想阻拦什么。
看着陈怀调来的兵士上山时,席连在纪盈身边叹说:“就是知道他会如此,当初我和纪将军就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纪盈点头,看着人都上山了,就让手底下的人留在镇上帮着处理垮塌的房舍,又回了村中。
她是在野地里找到陈怀的,问清了现下大概有三百多人被埋在矿洞和居住的山洞里。
她坐到他身边,才见到他回,她靠在他肩上,只觉得累了一天,有些心烦。
他抚着她的发丝,望了望这山中道:“我是不是未曾同你讲过,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没有啊。”她也没问,怕他提起伤心事。
“被人断了手指和腿,做不了活了,就被扔到乱葬岗附近。我跟主子出门后,回来才听说这件事。我去寻,只有尸首了。后来那附近的人告诉我,因为她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些干粮。为了抢那点吃的,她被人踹了一脚,就那么死了。”
纪盈抱住他的手臂闭上了眼,蹭了蹭他。
“这世上很多人,可以死得很轻贱的,无声无息。到了战场上,我见了更多死得轻贱的人。”
他语气很轻,盯着那山间攒动的人影,突然没了声响。
“但还是做不到把这种轻贱看得习惯,看得理所当然。”纪盈替他把话说完。
这些在矿里做活的人,恐怕也都是无奈之举,这村子里看上去也都不富裕,每个人穿得也破破烂烂,勉强果腹的样子,并未从这天赐的石头里获取太多。
所以要救,哪怕只是这样几个人,哪怕他们看似命如草芥。
从那村中离开的时候,姚龄又见到了纪盈。
“陈怀害死我哥的事,你口中几分真假?”纪盈直接问道。
姚龄颔首:“阿咏是接了他的手信,才赶去那出事城池的事,是真的。而至于陈怀接了增援的令而不至的事,我只听阿咏身边出逃的间谍提过一句,那间谍曾与陈怀有私怨,此次也是这人带着简城来了此处。所以他的话,我觉得不可信。”
若是觉得可信,她早就向陈怀报仇了。
“等这件事了结,带着孩子以后好生安顿吧。”纪盈搜遍了身上,找出一点碎银子递给姚龄,犹豫了一下,将那一整块玉佩也给了她。
姚龄行了礼,淡笑说:“你倒从未信过我。”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怀疑他。”纪盈望向不远处陈怀的背影。
陈怀派人相救埋在矿洞底的人和有朝中官员私自挖矿的消息不胫而走,陈怀和纪盈回到府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城中人的谈论。
“这事情就算咱们不上奏,恐怕别的听闻风声的人也会上报。”纪盈说道,故而这件事也不必瞒着了。
陈怀点头,本想让她先去歇息,才在书房里写完奏章,就看到纪明渠抬步走到他面前。
“你告诉她那件事了?”她显得焦急。
他是纪明咏的替代的事。
“不是我说的,但她的确知道了。”陈怀又看不明白了,纪明渠这副样子摆明是不愿让纪盈知道的样子。
“阿姐,你别发火了,”不知何时趴在门后的纪盈弱声说着,“你也早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姐姐瞒着她,必然是知道她才是那个推波助澜者。
纪明渠没有答话,牵着她的手柔声说:“阿盈,别多想了,这不是你的错……”
“什么时候,知道的。”纪盈抽走自己的手,眼坚定问道。
纪盈使了个眼色给陈怀,陈怀安静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她们。
静默片刻,纪明渠垂首闭眸:“阿咏死后,我回京赴丧,江生岭才告诉我这些事。”
“那你怎么不当即杀了他?”纪盈口不择言,但她实在生了恨意。
“有用吗?”纪明渠回头望她,“他也没有料到阿咏会死。所以他生了愧疚,看我伤心,才将这些事告诉我。我也恨他,可他有他的用处,所以……”
“所以其实你也清楚他有什么心思,你让我去内城司,让刚当上统领的他保我安全和升迁。”纪盈轻点着头,这些零散的事,她终于是想明白了。
纪明渠不语,而后靠近纪盈:“不论如何,阿姐只望你不要责怪自己。”
“这就是你一定要我和陈怀和离的缘由吗?还是说你也觉得哥哥的死是陈怀所为。”
“阿咏的死的确和他有关!”纪明渠抓着纪盈的手腕。
看着姐姐笃定的情,纪盈狐疑问:“你不会胡乱说这句话,江生岭是不是还跟你说了什么?”
纪明渠嗫嚅着,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阿盈,阿姐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让你们和离,就是怕你有朝一日知道陈怀和阿咏的死有关,怕你心有郁结。就算陈怀此刻于我有用,于宸王有用,我都宁愿你们分开,总比我的妹妹受伤好,你明白吗?”
起初让纪盈嫁给陈怀的令是皇帝下的,江生岭不能说什么,他告知她时,她便有不满。
直到江生岭从沂川府回京,告诉她,纪盈和陈怀已生了情意,她就坐不住了。
生了情,再知道从前的事,纪盈恐怕真的会疯。
“可我不信他会害死哥哥。阿姐知道什么?”纪盈吸了吸鼻子,想起了姚龄所说,问道,“他让我哥去守城的手信?还是……他接令不至的事?”
纪明渠看向她的色冷静下来,看来是有人同纪盈说了太多,这在意料之外。
“都有。”她漠然答。
“证据呢?”
“那年从沂川府递上去的证据,是陛下亲手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