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听闻三十二旗那帮地痞又气走了一位都头?明日新兵校练,把他们拉到邺北坡练练。”
“那地方太危险了——”
“你是主帅还是我是?”
江成忍了又忍,低头应道:“是。”
他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帐走了,过不一会儿,赵阳也出了营帐,骑马朝西边去了。
宁长风收了迷烟,就着阴影三两步返回了自己营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夜无事。
天刚蒙蒙亮,号角声便响彻整个军营,宁长风一骨碌翻身而起,却发现自己的“室友”们一个个在通铺上睡得四仰八叉,丝毫没有起床的迹象。
他难得愣了一下,为这些人的大胆。
前世他人生的绝大部分都在军队中度过,因此太了解在军中想收拾所谓“刺头”有的是方法,这群人能安稳活到现在,还敢这么嚣张,绝对有问题。
他按下心中疑虑,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好一应物什,赶到校练场。
“第三十二旗,哎——你叫什么名字?”
宁长风一人独自站在场内,因着他那一帐的人都没到,显得他额外瞩目。
点名的老兵站在面前,好地打量着他。
“了怪了,这三十二旗是出了名的没规矩,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语气讥讽,话一落地,宁长风明显感觉到三十二旗其余的士兵纷纷盯着他,情愤懑。
“来,把兵器给他们。”
就听“叮铃哐啷”几声,一车破旧生锈的卷兵钝刃倒在他们面前。
那老兵扬长而去。
“太欺负人了!”
“这兵器砍菜都费劲,邺北坡那地方就是个狼窝,去那里不就是让我们送死么?”
“别说别说,当心……”
他走之后,几个人围着那堆破烂武器挑挑拣拣,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宁长风蹲在一旁,认真挑选着勉强可以用的兵器,闻言问道:“他们对三十二旗有偏见?”
那人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新兵吧,得罪谁给扔这里来了?”
宁长风伸出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没打点好。”
那人一听露出了然的情,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三十二旗是出了名的垃圾旗,校练中最末一名的、家中无钱打点的、刺头混混亦或是为将官所不喜被扔过来的,属于全陇西营地位最底层。
得到的待遇自然不够好。
久而久之,渐渐地也就没人管了。
那人皱着眉头,叹气道:“我今年已经四十五了,按律早该放我退伍与家人团聚,可这几年营里所有老兵一个都没放,都被扣在这里死熬,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见家中妻儿一面。”
看着老兵远去的背影,宁长风若有所思。
西北的日光很烈,却驱不散这里经年笼罩的苦寒,宁长风领了军服,又与其他新兵被提点训告一番后才被放回,林为正翘着脚靠在帐篷外晒太阳。
“哟,吃瘪了?”林为眯着的眼睛朝他瞟了瞟,贱兮兮地说道。
宁长风将搂着的破烂兵器往地上一扔,拍拍手道:“今日午时过后新兵出营校练,共为期七日,我们被分到了邺北坡柳树井。”
林为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两只眼珠瞪得牛眼大:“什么,那破地方?娘的想灭了我们直说,犯不着搞这些弯弯绕绕!”
他气得把嘴里嚼着的草茎往地上一吐,这就要冲出去,被从营帐里出来的林子荣叫住了。
“成天上蹿下跳的,像什么样子!”
“大哥,他们太欺负人了!”林为一跺脚,气得眼眶发红:“我他妈的做小贼多逍遥自在,非要抓我过来拘着,谁要他们的恩惠了!”
周围人纷纷红了眼眶,有几人暗自捏紧了拳头。
林子荣抓住激动的林为:“冷静点——”
他看了一眼宁长风,掐着林为的后脖颈回了营帐,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争吵声,间或夹杂一两声泣音。
周围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懂的复杂眼,各干各的去了。
宁长风被晾了起来。
他也不着急,看看时间快到午时了,他们营领了一把干菜,不到二两冻肉,正架起火烧汤呢,汤面上漂浮着一层深黑色的菜叶,半点油星都见不到。
林为终于从营帐里钻出来,看到被刻意孤立坐得远远的宁长风一眼,扭头哼一声走了。
汤喝了个七分饱,号角再次吹响,纵使生了一肚子气,几人也不得不捡起破烂武器,朝柳树井出发。
到那之后,宁长风才明白为何林为情绪会那么激动了。
虽名为柳树井,却并无柳树,入目所及只有大片大片枯死的白杨,张牙舞爪地挺立着枯枝,朔北的风乌拉拉吹过死寂的原野,戈壁滩上连根草都看不见,风一扬就是满头满身的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