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打在她脸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疼。
她爬起来,顾香君被她那倔强疯癫的样子吓到,张着嘴喉咙挤出几个音儿:“赶出去,把她赶出去!”
罗袖举着伞冲到雨里,邵明姮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怒火未熄。
“姮姑娘,东西被扔到后街河里了。”
银珠和云轻纷纷为她求情,兰叶跪下去,“三娘子,你饶了姮姑娘吧,她不是有心的。”
马厩里传出嘶鸣声,就在众人哀求顾香君的时候,邵明姮忽然拔腿朝马厩冲去。
闪电劈开银白,黢黑的骏马载了个纤瘦的人影,随着几声沉闷的马蹄踏响,骏马甩飞雨珠,冲出门去。
前后约莫一刻钟,颠簸的马车急急刹住,尚未停稳,车内人便躬身探出手来,长荣跳下车辕,正要去院里叫人拿伞,却见顾云庭已然扶着车壁下来,雨水从头浇下,他攥着拳,阔步跨进院门。
待走到正院月门处,看见罗袖等人站在廊庑外瑟瑟发抖。
他定睛扫了一遍,没有邵明姮。
“二..二哥,你怎么回来了?”顾香君还在摆架子,迎面看见满脸郁沉的男人,她打了个冷颤,不觉压低了嗓音。
顾云庭睨她一眼,冷冷斜过。
“罗袖,邵小娘子去哪了?”
“她不守妇...”
“你闭嘴。”顾云庭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呵斥顾香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他看向罗袖,又问了一遍,“她去哪了?”
罗袖扑通跪在地上,三言两语将方才发生的事大略说与顾云庭。
却见顾云庭脸色发白,嘴唇乌青,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乍一看去,阴森森的很是骇人。
顾香君此时才怕了,虚着心思解释道:“二哥,真的是她做错事,对不起你,我...”
顾云庭拂袖离开,长荣赶忙跟上去,驾车,朝着后街方向狂奔。
天黑的看不清人影,马车沿着河畔减缓速度。
顾云庭拨开车帘,眯起眼睛仔细搜寻,水天一色,宛若打翻了墨盒,什么都辨别不出。
忽听长荣惊叫:“郎君,不好,那里好像是姮姑娘。”
顾云庭顺势望去,奔流涌动的河边,有个若有若无的人影,就在他使劲想要看清的时候,那人影就像枯蝶,纵身朝着河面跳了下去。
万籁俱寂
耳畔只有一种嗡嗡的鸣响不断盘桓挤压,夜空电闪雷鸣,忽明忽暗的白光打在他惨淡的面庞,他睁着眼,呼吸全无。
熟悉的窒息感,瞬间麻痹他的经,他张着嘴,手和脚都无法动弹。
画面一帧帧倒退,就像无数道门在他面前反复关闭。
倏地,定格。
京城刚下了场大雪,放眼放去满目银白。
树枝上积着厚厚一层,随着咯吱一声脆响,枝丫断裂,弹飞满树的雪沫。
他换了身宝蓝色织金冬袄,簪金冠插玉簪,最后裹上银灰色团花大氅,他很少穿鲜亮的颜色,这日却打扮的异常俊美。
昌平伯府乱成一团,他才知道,宛宁留书出走。
那一刻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宛宁只是出去散心,很快就会回来,或许她会在外面住一段时间,等心情平复,她一定会忘了邵怀安,一定会重新开始,而他,就是她新的开始。
茫茫白雪覆盖的河面,水流缓缓,枯木枝子浸在冰水中,勾着一只绣鞋。
他双膝发软,耳中长久的翁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宛宁被打捞上来时,只剩一副骨架,被水里鱼兽啃咬的白骨森森,若不是手腕处残存的金镯,刻着她的名字,顾云庭决计不承认不相信那是宛宁。
明明接她回京城时,他与她承诺,会娶她,一辈子待她如珠如宝。
她愁眉苦笑,却也没有立时回绝。
顾云庭以为没了邵怀安,宛宁便会重新考虑自己,却没想到她竟做出如此刚烈之举。
河水泠泠,他如坠寒窟。
雷声轰隆巨响,将他拉回现实。
长荣去找蓑衣,回到前头时,才发现顾云庭已经踉跄着奔向河畔。
邵明姮找到物件丢弃处,她将扰人的绸带解掉,跃入河中,她水性极好,但雨天水流湍急,视线不佳,她在河底憋气寻觅,比从前都要费力许多。
水草上纠缠着衣物,巾帕还有各种布料,大大小小的瓷瓶坠入河底,她俯冲向下,摸索着从淤泥中寻找,胸口越来越闷,她尽力憋着呼吸,雨水漫灌,河流压力巨大。
她不得不回游上浮,待脑袋跃出水面,她拂了把脸,听见暗哑的喊叫。
“邵小娘子,回来!”
邵明姮看到双腿迈进河里的顾云庭,她愣了少顷,睫毛上的雨雾很快模糊视线,她摇了摇头,再度沉下水去。
“秦翀,关山,把她带上来!”
顾云庭咬着牙,目光灼灼凝视她消失的位置,那场雪仿佛蔓延到了今日,他浑身冰冷,宛宁那副枯骨充斥在他面前,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喊了声:“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