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头微动,蟒尾不自觉地扭动了一阵,终是上了前。
彼时大祭司在教导他时,自己曾日日夜夜对着她的画像与信息,了解着她的所有喜好,被困在那一坛小小的池中不得出。直到时机成熟,他才离开那近乎噩梦般的地方。
不用再整日对着她的画像练习笑容,不用再接触有关于她的一切。
他是厌恶的、憎恨的。
一个早在千年前就陨落的人,为何他要这般记着,甚至连自由都不能让他拥有。
可直到看到她的时候——
内心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他不恨她,也不怨她。
甚至……如大祭司所愿那般钦慕她、忍不住去接触她。
不愧是天下最厉害的执棋者,就连最复杂的人心,也能算计其中。
他抬起头望向巫祖的石像。
巫祖的面容,与白芨一模一样。
顾初衍手执刻刀,缓缓移动上前。刻刀停留在嘴角上时,细碎的石料逐渐往下掉落。
那丝灵动出现在熟悉的面容之上。
他一下一下无比精细地雕刻着,生怕破坏了一丝一毫的美感。直到嘴角露出了白芨笑意里惯有的那份弧度,他才满意地收了刻刀,再将石像上的灰尘清理干净。
清冷的月色之下,远不可攀的面容被那抹新生的微笑骤然被拉近了距离。
蟒尾沿着石像的衣摆处逐渐盘升。
石像虽然是笑着的,但眸中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顾初衍攥着面纱,将石像的双眼蒙上——
如此一来,那石像除了衣着,仿佛是照着白芨的模子刻下来一般。
蟒身绕着石像盘了几圈,顾初衍停在了冰冷的石像前,缓缓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干净又清澈,像极了得到礼物的孩子。
他就这样笑了一会,伸出手,欲触及到石像的脸。
白色的薄纱罩在石像的眼前,也遮住了那份距离感。
顾初衍缩回了手,忽地俯下了身子,双唇轻触了下石像的脸颊。
……他想这样做很久了。
一触即离,蟒尾却在不断收紧。明明对那石像如此虔诚,乃至敬畏,顾初衍却做出了这种近乎亵渎的动作。
“白芨。”他不断地唤着,“白芨、白芨……”
蟒尾缱绻地勾起,在石像上不断移动着。蟒尾轻轻抽打这石像的衣摆,鳞片在石料上摩擦着,在月光下映出旖旎的色彩。
他似藤蔓一般将石像缠紧,张开手臂搭在石像的腰际,将头轻轻靠在了冷冰冰的肩膀上。
没有温度。
与他一样,没有温度。
那抹明亮的笑容深深映在了脑海,顾初衍用力收紧蟒身,挥了挥手,一面水镜陡然出现在眼前。
他望向镜子,提起嘴角,意图模仿出白芨的笑容。
只是做了几次,那笑容连半分韵都模仿不出。顾初衍阴沉下脸色,笑容陡然消失。
“你的笑像一具空壳。”
大祭司冰冷的评价从耳边响起,而他在镜子前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身子。黑白棋子注入了妖力打在他的身上,给漂亮的鳞片上留下一道烫痕。
“巫祖喜欢的是温润的笑容,你的笑像什么?像被刀逼着脖子挤出来的。”
“重来!”
顾初衍垂下嘴角,调整着心情,再次扬起一抹笑容。
尾鳞处的灼烧感恍如那日般痛楚。
只是他身在黑暗之中,又怎能学出那般明亮无比、驱散阴霾的笑容呢?
他能做到一模一样的弧度,甚至与之相同的情。可内里仍是空洞的、破败不堪的,正如他的内心一样。
手指轻轻抚上了石像的唇角。
他能记下白芨笑时的模样,闭着眼睛也能雕刻出她那散发着生机与活力的情。可他却连一丝韵也模仿不出。
他想起与白芨初见时的心情。
那日在演武场上,他早早就注意到了她。与自己熟知的那般,她喜爱穿白色的衣裳,与其他女修正谈论着什么,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与她对视的念头,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打量着她。
顾初衍暗中观察她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