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把电话掛了。
但没过几秒电话又响起,习齐一接起来对方就说:「我是tm。」
「哦。」他愈发混乱,「你是幻觉吗?」
「你错了,虽然很离,可是我告诉你,全部都是真的,我没办法证明,但这就是现实。我从天国打电话给你,这里天天都是大太阳,我真是快热死──不对,我就是死了,哈!」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呢?」
「间聊啊!我关心你,毕竟你是那个偷走我的剪刀杀死我的挚爱嘛!」他经质的笑声传来,「我的眼睛还破个洞喔!本来上帝见我痛到哎哎叫要帮我治疗,可是我当然拒绝了,这是你在我身上留下最深刻的印记了,我哪可能放弃,所以我,还在一直为你疼痛!」
「我不太懂……学长,你爱的人不是knob学长吗?」
电话另一头的人重重叹口气,「不是吧vy,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是tm,不是你想像中的甚么学长,还是说你爱上其他人了?我不再是鲜红色的蘑菇了吗?不再让你兴奋到恐惧大叫了吗?算了,我还是去剪天国里这些无用的花花草草算了,如果剪刀够锐利的话,我要把上帝的脖子也剪断。」
「等一下……别掛。」
「嗯?」
习齐犹豫着问:「你知道为什么我肚子上长出一个洞吗?」
那人怪地问:「你说肚脐?没有为什么啊,大家生来都有洞。」
「我不是说肚脐,我说的那个洞,比肚脐还要大,比全头还大,而且黑黑的,像……就像一口没有底的井口。」
「嘿!那不就是大一点的肚脐!大惊小怪!」
「不是,我是说──」
5
「小齐。」一隻手隔着棉被摸上肩膀,习齐猛然惊醒。
肖桓轻柔地拉下盖住头的棉被。
「起床了……怎么又睡到把自己闷着?都出汗了,是不是该给你换个薄一点的棉被?」
他抽了一张床头柜的卫生纸帮还没回的习齐擦拭额角。
「等下冲个澡再出来吃晚餐吧。」
习齐一瞬间不知如何反应,只能訥訥地问:「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
他小声地「啊」了一下,说:「那諮商怎么办?」
肖桓笑了一下,「你睡傻了呀?昨天不是才看过?」
是吗?
习齐眨眼,按奈皱眉的衝动。他侧躺在床上,发丝因为汗水而纠结地贴在夹上,项鍊从领口处掉出来,鍊子上掛着一个小瓶子,他不自觉将之握入掌心。
「我想去看看瑜哥。」
肖桓的笑容隐没些许,看着落寞。
「好。」
肖桓说过,以前每一年他都会在肖桓的忌日那天带习齐去灵骨塔祭拜,有一回他心血来潮,在开车回程路上绕去习齐以前的大学散步,当他们路过曾经埋过肖瑜尸体的地方时,习齐忽然开始流泪。他一路哭着回疗养院,肖桓赶紧跟健身房请假,留下来陪他,直到晚上习齐哭累睡着了他也没睡。半夜一点多习齐忽然惊醒,他惊恐地睁大眼,眼中盛满泪水。
「瑜哥是谁?」
那是公演结束后六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说出除了舞台剧台词以外的话。
可是这些过程,现在的习齐都忘记了,只能从肖桓的字隻片语中拼凑。
7
习齐坐在戏剧学院前的长阶上,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久到肖桓打电话提醒他再不回去的话上班会迟到,掛上电话后他继续坐在那儿发呆。这里是学院里最高的地方,俯瞰下去夜晚一片灯火通明,旁边石坡架起一道栏杆,路灯下警告牌上写着大红色的小心。一过吃饭时间,此处人潮渐渐稀少,只剩两对情侣一面亲吻一面欣赏夜景,两三位跟他一样单独的人或在发呆或在抽菸,远处依稀传来轻快的吉他声。
好热闹。
他站起身来,往系馆方向走。他知道就算天黑了,系馆还是有练习室的灯亮着,学生们不分昼夜疯狂地苦练,为的是有朝一日站在舞台中央释放自己。他以前也曾是那里的一份子,可以为了一齣剧而燃烧生命,他其实很想念大一的自己,可以一整个晚上对着一面镜子练习表情和肢体,只为了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僵硬。
系馆佈置和印象中不太一样,应该翻修重漆过,桌椅变新,墙上多了花花绿绿的装饰,门口还有跑马灯,右侧有个公布栏,钉上几张海报和通知。角落有张公告钉的不稳,当风吹过时,那张纸彷彿随时要掉下。
习齐本来想将公告重新钉好避免飞走,却在走近几步忽然顿住了。
纸上标题写着:〈剪刀上的蘑菇〉徵选
公告大意是说,十年前这部舞台剧造成轰动,成为艺大的传。为了纪念这齣剧出现的第十周年,今年毕业公演将重现过去经典。
已经是上个月的公告了,难怪放在角落快被风吹走也无人理会。
他站在原地,抽离了世界,表情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