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换做你,你会原谅吗?”牧野没辙,只好把问题抛回去。
顾茴:.....
顾茴怎么可能原谅!那可是杀了她?她不死是她能耐,她如果没本事可就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沈遇只是辜负她,白瑶只是得罪她,她都恨不得他们两个原地道毁人亡.....更别说直接杀了她,就是有再多误会和苦衷,也得等她杀回去再说,对方侥幸不死,倒是可以坐下来说一说,说的也不是原谅,而是两清。有负于她,不管何种原因,她绝不原谅。最多就是,她再不觉得吃亏,可以道一声都过去了算了吧。
被牧野这么一反问,给出自己的答案。顾茴在夜风中石化了,木偶一样。
顾茴有点能感觉到凡间人所说的:夜凉如水。真的是哇凉哇凉的。外面眼看合围就要形成,大敌当前,怎么让她发现这么个事实呢。当顾茴再重头把整件事翻来覆去捋过一遍再一遍的时候,她两手绞握了一下,必须得正视这个最大的可能性了。
这时候牧野已经隐隐猜到少主这个“如果有人杀了你”的问题只怕就是跟幽王殿下有关,牧野顿了顿,本不该多话,但许久没有见过少主这样不安了,他终于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少主可是与幽王有过类似恩怨?”
顾茴一听,转头看牧野,不愧是他们巫山的牧野,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不过,“类似?倒不是多类似。”
牧野闻言吁出口气,不是多类似,那就没什么!以幽王对少主情意,些许不大不小的恩怨想必——
可惜牧野这口气出的太早,就听到他家少主幽幽把话说完了:
“是一模一样”。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杀人,她看出了他的命门软肋,毫不手软,选择与之同归。也就是他厉害,不然——,顾茴紧张到忍不住咬了指甲,望着牧野问道:“你觉得幽王他——”
牧野真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生死恩怨.....不过他滞了滞,认真想了会,还是告诉顾茴:“如果是幽王殿下,大约会原谅少主的吧。”
牧野说这话虽用了“大约”,谨慎的牧野给出这个答案,也很让顾茴意外了。她只知道他们牧野细心谨慎,倒是才发现牧野如此乐观.....乐观好,世道艰难,还是得乐观点。乐观点想,陆湛助了她这么多,总不会想起旧仇一掌劈死她——想到这里顾茴悟了,陆湛根本不是泥丸宫坏了,那也不是她的错觉,怪不得最早好几次她都从陆湛身上感觉到杀气!那就是冲着她来的.....
纱灯轻轻晃动,顾茴原地啃了好一会儿指甲。
牧野安慰道:“幽王待少主,少主无需多虑的。”
顾茴啃着指甲点头,牧野说得对。她看远方月色下翻涌云海,只是牧野不知道,她当日决心多大,出手多狠。牧野更不知道,被她以身化剑刺穿心脏,多痛!
她一下子想到前世出魔窟,一点魔尊的消息都没有,也从未见过幽王本人。顾茴唇边露出一个非常苦涩的笑,因为她毁掉了他,该是让他陷入无尽痛楚长眠。而今生,不过因为她回溯时光,动用了全部血脉能量,插入陆湛心口的巫山力回收,才让他能苏醒过来。
而耳边牧野还在说:
“碧水阁,属下也是后来才知,从来都是为少主准备。”
“薜荔阁中少主的魂灯,”说到这里牧野想到了那日少主魂灯亮了一下,把武曲那狗妖为难的,武曲之所以怕成那样,不过是因为整个幽都都知道他们的王百事不问,万事不关心,只关心那盏魂灯。牧野想到这里道,“是每次幽王殿下醒来,唯一关心的。”
顾茴愣在夜风里,许久,许久,“你倒是从未跟我说过这些。”顾茴声音干涩,一时间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片茫然。
她不知自己该想什么,该想她与陆湛万年前巫山的初见,还是该想大楚那个摄政王,还是当年修真界那个只闻其人,她其实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的魔尊。
她甚至不敢想那日,她最后拼尽全力的一击。
牧野抿了抿唇,在他们巫山人看来,谁也配不上他们女的。尤其是幽王,如此厌世,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一个人。他们曾谁也没觉得幽王是良人,少主当配磊落公子。可如今再想想,论磊落公子,世间还有谁比人皇强。可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说变就变了。
顾茴站了许久,回身对牧野道:“我去寻他了。
大战当前,可有些事,既已知道了,又装什么糊涂人呢。
顾茴一路上似乎想了很多,前尘旧事纷纷;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脑中纷纷扰扰一片。最后,前尘种种都落在当年那个以半截银面遮住面容的魔尊,她曾感觉到,他在看她。原来不是错觉,那时,他真的在看她。
顾茴在一处最僻静的古树上找到了陆湛。陆湛靠坐在巨大的树干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顾茴远远看着,她慢慢抬手障住陆湛上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同口鼻。
是他。
当然是他。
第53章 三合一
顾茴只知道后来摄政的陆相是他,却不知道——原来魔尊也是他。
当然是该是他。顾茴看着那个静静依靠在参天古木上的人,不然,她一个化何德何能——能够靠近且杀得了一个让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魔尊。顾茴远远看着陆湛,眼睛酸涩得厉害。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后来她一直以为她能做到是因为她的血脉能力,顾茴自嘲得翘了翘嘴角,那可是个能轻易斩杀渡劫期老祖的魔尊。
这时树上的黑袍幽王转向了顾茴,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带着淡淡的凉意:“怎么?”
顾茴朝看过来的陆湛笑了笑,谢天谢地,顾茴不会哭,不然这时她简直不知自己该怎么抑制住内心奔涌的情感:酸涩的、慌张的.....悲伤,或者还有苦涩.....如此复杂。
最后归结成浓浓的后怕:陆湛,原来差点就死在她手上啊。顾茴发现这个想法让她害怕,那一瞬间她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她好像真的曾经独自跋涉过这样一段岁月:她重生到青山宗顾回身上、她参加了青山宗大比、参加了门派大比、前往岁古秘境、前往小昆仑,被青云道君夺了缔仙草.....那个过程中明明很多人都在,唯独没有陆湛。她走得远比这次艰难,带着巫山几人在火与血中跋涉,没有陆湛,也没有牧野。
直到一片叶子击在顾茴的额头上,她才从中回。正是陆湛弹过来的一片叶子,轻轻击在她的额头。她愣愣看着,他在。
活生生的。
“发什么愣?怕那些杂碎?”陆湛微微偏头问她。
顾茴没有回答,而是径直飞身而起,直接落在树干之上,根本不理会惊诧的陆湛,一手按住他的左肩,另一手扯住他黑色袍服用力往下一拉:
顾茴看到了陆湛左胸,一道她非常熟悉的疤痕,是只有她能够留下的志在毙命的疤痕。
许久,树干之上的两个人一片安静。
顾茴看着她留下的疤痕,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而陆湛,自打意识到顾茴在做什么以后,就始终是安静的。
好一会儿,陆湛才静静敛了衣襟。还扯着陆湛衣襟的顾茴赶忙缩手,却忘了自己此时不是在平地之上,而是在参天古木之上,打小就在树上长起来的女,一个不稳几乎就要从树上跌落下去。陆湛眼疾手快一拉,失了平衡的顾茴不提防这么一拉,整个扑入陆湛怀里。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本就安静的夜晚,更静了。月亮被云遮了半边,露出弯弯一角,星子眨着眼睛。
顾茴靠在陆湛怀里,她该马上离开的,可是顾茴不想,她不知道离开后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她更不知怎么面对心绪中弥漫的孤单: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在她这段跋涉的岁月里呢,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感觉,而为何那一刻,这种感觉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