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瑜珠眨了眨眼,“那与沈淮安借钱有何干系?”
“陛下病重的这段日子,一直住在居正殿,不叫太子和皇后侍奉,而是只叫褚贵妃守在自己跟前。”蔡褚之叹口气,又接着道,“如今朝野上下不知是谁带的头,说陛下有意更改储君,立褚贵妃的养子,七皇子为太子,废皇后与沈家,所以……”
他看了眼瑜珠。
瑜珠当下会意:“沈淮安一直与太子来往密切,你们是害怕,他和太子会因此逼宫造反?”
话音落,瑜珠自己便平白吓了一跳。
逼宫这种事,竟也是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可是蔡褚之点了点头:“没错。而且相比起太子,我们全家所有人最担心的,是沈淮安。我母亲近期严加监视他的行动,不叫他沾一点兵权,就是以防他拿到人马便会怂恿太子去逼宫,如今他的手上没有足够能用的人和兵器,便不会贸然行事。”
瑜珠大彻大悟:“所以你们是担心他与我借了钱,去招兵买马?”
“是。”蔡褚之毫不避讳,“瑜珠,这种紧要的关口,我们谁也不能行差踏错,无论陛下是不是真的要换储君,至少他不动,我们便不能动,否则,乱臣贼子和谋逆的罪名,便一个都洗不掉。”
“可若陛下真的要换储君……”瑜珠欲言又止。
蔡家与沈家与皇后与太子,都是同属于一个利益圈子的,更换储君,那于他们家而言,岂不是莫大的威胁?
“陛下于沈家的防范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蔡褚之唏嘘道。
“早年间,他便常靠着宠爱贵妃来对我姨母表示不满,但我父亲母亲包括舅父他们都以为那只是小打小闹,毕竟他的皇位都是靠沈家才上去的,他不会如此忘恩负义。甚至这些年,我母亲于军队中早多有退让之意,向他示好,可他却变本加厉,在贵妃明明无子的情况下,给她塞了一个七皇子。”
他又叹一声:“瑜珠,忠君说的好听,可有时候,却是一件极难之事。我碰不到家中的兵权,也不知晓父亲母亲的意思,很多事情也是自己揣摩出来的。我如今也只能前来告诉你,表兄若是找你借钱,千万别给,否则,助他谋逆造反之第一人,便是你。”
而这种事,成功了倒还好,不成功,便是诛连九族,全家获罪了。
瑜珠一动不动,被他盯了许久之后才晓得眨眨眼。
白日里刚想的,不要过多参与到政事当中,不想夜里蔡褚之便将这种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剖析给她听。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处在深渊正中,周围尽是严寒。
可这明明还是夏夜,身边的烛火还照的她脸上发烫。
她郑重地颔首:“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不会给他的。”
蔡褚之这才放心:“多事之秋,记得护好自己,一个住这里实在害怕,可以上国公府与我们一道,好歹人多热闹。”
近几年蔡家大兄二兄都相继娶了妻,尤其大兄和大嫂还有了孩子,如今的鲁国公府,倒的确是热闹更甚以往的,
瑜珠再次与他点头:“好,我若是惧怕,定会上国公府求助的。”
蔡褚之终于能够满意地离去。
可瑜珠却因为他的话,是夜又陷入了深深的失眠当中。
她以为距离自己已经很远的朝堂,距离自己从来都很远很远的夺嫡,原来都正在她的身边,在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她不向往权力,从来都不向往。她只觉得可怕,权力使人贪婪,使人变质,使人堕落,也使人暴露本性。
沈家扶持皇帝上位,功绩这样大,却也免不了皇帝的猜疑和敲打,在他病重的情况下,不得不为自己谋求新的出路,可以说,如今是步步都走在刀尖上。
而那些不如沈家的人,成日里想着钻营和往上爬的人,在上头有无数的人压着的情况下,每日过的又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呢?
周渡。
她突然想到他。
她知道,这很不合时宜,周渡也并非那种一心钻研着往上爬的人,可她就是措不及防地想到了他。
因为她主动放弃了留在京城的周渡,在闽州的三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他又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叫皇帝把他召回上京的呢?
她怔怔地出,在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的间隙,陡然清醒。
是云袅进来看她了。
“小姐怎么还没睡?夜里门窗一定记得闩好,阿福昨日夜里还说听到外头大门有动静呢,咱们这几日要多加小心。”
“好,马上就睡了,我会闩好门窗的。”她撑着笑,应了她的话,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心疼周渡了。
不,不要心疼他,瑜珠,永远不要心疼他,那都是他活该,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该有的惩罚。
她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同昨日如出一辙的明亮。
她又突然想起,沈淮安说的今日夜里来找她,没有来。
所以是真的被皇宫里的事绊住了吗?他真的会剑走偏锋,和太子去逼宫吗?
瑜珠不敢想,是夜又痛苦到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终于,她起了身,抱着一点残存的幻想,点了一盏小小的兔子灯,往门口去。
她同昨夜一样,悄悄地拉开一点大门的缝隙,看到屋外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时候,心下里油然而生一股失落。
她也不知为何要失落,本来就是她叫他不要来的,他肯听话,该是好事才对。
她垂首,想要将门阖上,只是站直身子的一刹,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摁在了她的门板上。
她抬头,在夹缝中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庞,眨了下眼的功夫,便见他笑道:“我去后门转了,为何今日没有留给乞丐吃的糕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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