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绞尽脑汁思索着,最终却也没能思索出个结果来,只得低头道:“老奴的确不曾有更好的办法。”
瑜珠遂又继续与温氏道:“夫君这几日带我出门,常与我说,我们周家虽不是京城土生土长的权贵,但平日与人相处时,也无需刻意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平白得了他人的轻视,同在朝为官,皇城根底下,做事只需问心无愧便好……”
“你少拿明觉来堵我!”温氏听来听去,都觉得她的话实在逆耳。
“如今是我照山的亲事被你给搅黄了,你还有脸在这反问赵嬷嬷!你若不去公主府赴什么蟹宴,不就压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
“那依母亲的意思,我日后最好是不要出门,才不会犯错,不会给周家带来麻烦,是吗?”
瑜珠觉得荒唐又不可思议,出身书香门第的温氏竟然当真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想起她素日来待自己的态度,一切似乎又都显得合情合理。
“你知道便好!”
温氏也是正在气头上,听瑜珠一字一句尽是解释自己没错的样子,那岂不是显得一切都是她在错怪她了?她咽不得这口气。
何况,王家那相中的姑娘多半是真要因她没了,叫她如何能不怪瑜珠。
“你近几日都给我好好待在家中闭门思过,但凡是要去什么地方,必须得由赵嬷嬷通报过我,经得我的允许才行。”
瑜珠不解:“母亲这是在将我当犯人看管吗?”
温氏疾言厉色:“你还敢顶撞婆母不成?”
瑜珠顿时咽住所有的委屈与疑问。
这个罪名若是当真落到头上,她日后便也当真不必再出去见人了。
她眸中泪花倏忽闪过,却倔强地不肯落泪,就这么站在厅中,对着温氏,看她盛怒的容颜因为自己变得扭曲,横眉竖目。
她眨了眨眼睛,血丝便渐渐在她眼角弥漫开来。
“儿媳不敢。”她终是屈下膝盖,低头恭顺道,“儿媳这便回去闭门思过,不再惹婆母烦心。”
她忍住眼泪,直起膝盖转身想走,却在眨眼间,又听见一阵悠长粘腻的少女撒娇声从厅后传来。
“母亲!”周家的四姑娘周韶珠提着她鲜艳的裙摆跑来,坐到温氏身边道,“今日张家姐姐的宴会,我当真是不想去了。”
温氏问:“为何?”
周韶珠瞪着她圆圆的眼睛,鄙夷又傲慢地扫向瑜珠:“我听闻昨日有人在五公主府上跟一群世家贵女吵了起来,还将自己做过的丑事不顾羞耻声张开来,扬言要将她们都告上有司衙门,跟这样的人一家,脸都丢尽了,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
温氏一听,果然看向瑜珠的脸色又愈加不善。
“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
瑜珠紧咬着牙齿,默默不能言,只能是又屈膝福了一福,低眉垂首,疾步离去。
在她身后,是周韶珠轻蔑的笑容与温氏火上眉烧的愠怒。
待到周渡回来,便发现自己屋中的气氛又变回了新婚第一日的压抑与冷淡。
瑜珠抱膝团在床边,小小一只,瞧上去很是可怜。
“周渡。”
这回是瑜珠先出声喊的他。
几乎从未听过她喊自己的姓名,周渡怔了一怔,居然有一刹的不大适应,正襟危坐在她身边,问:“怎么了?”
“我说当初不是我给你下的药,你信吗?”瑜珠抬起一双殷红的眼睛,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尚未抖落干净的莹莹泪珠。
她仿佛带着最后的希望,问向周渡:“你相信我吗?”
周渡抿唇:“我信。”
瑜珠激动地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
她虽然从未将周渡当作过是自己的希望,但在这一件事上,只在这一件事上,她无比希望周渡是相信她的,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可是别人都不信,周渡,别人都不信,他们都说是我做的。”她此刻就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毛头孩子,窝在周渡怀里,放声大哭,将浓稠的泪水沾满他正经的大红官袍。
周渡喉结动了动,知道这样的世道,她背负起这些闲言碎语有多不易,揽住她腰身的手不自觉收紧一点,再收紧一点,如他们这几日每晚都会做的那样,将她紧紧锢在自己怀里。
“周渡,我们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好不好?”瑜珠边哭边又要不断擦干净泪水,攀着他的脖子仰头,“你说你是信我的,那我们把事情查清好不好?还我一个清白,也还你一个清白。”
看着她说话都在颤抖的模样,周渡知道,自己这一刻必定是心软了的。
他从始至终都见不得瑜珠哭,尤其是在他怀里梨花带雨地哭。
他也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一切都不怪你,可是他只要想起当年陈婳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以及周家这么多年的声誉,临到嘴边的话终究又只成了安慰。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们都已经成亲了,查清真相又有何意义?何况,就算我们想查,人证物证也不一定都找得到了,瑜珠,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可是我在意!”
瑜珠跟受到什么刺激一般,从他的怀里挣扎起来,散乱的发髻松松垮垮,垂在身后。
“周渡,就当是我求你,你帮我查清楚事情真相好不好?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不想再走到哪里都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说我是,说我是,我是不要脸的狐狸精了……”
她甚至连狐狸精这三个字都是羞于启齿的,但这么多年,她却已经在背后,在他们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里,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了无数次。
周渡不说话,只是伸手过去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却被她猝不及防一掌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