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秦放在老店里吃鱼的那个晚上。
白嫩的鱼肉在浓厚的汤汁中被煮得快要化开,略带苦味的茶水解开口腔中的油腻。
吃到肚子发胀,所以最后两人一起朝着海的方向走了段路,算是消食。
空旷的海滩上并没有其他人,秦放摘了帽子和口罩,寒风吹过他的脸上,有一点冻得发红。
黑夜之中,明月高悬空中,落下朦胧的白。
秦放低头看她,青年漆黑的眼瞳之中氤氲出忧愁的色彩,问她,“宁染,你真的能够做到再次见面时,心情平静么?”
有点像高中时候,秦放压低了声音不高兴地问她,为什么每天只有晚上才能搭话。
心情真的能够平静吗?宁染的视线落在青年清俊的面庞。
他不知宁染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微微皱眉,被上天偏爱的骄子成为湿漉漉的狗狗。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宁染回忆起来,她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也不知自己显露出怎样情绪,以至于青年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宁染说,“过去的事情当然会淡去,甚至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了。”
她在说谎。
有关秦放的记忆明明深刻到不可思议,爱意和恨意,惆怅与怨念。甚至于这个人已经和自己相隔甚远,也能够因为久远的一点点回忆而产生莫大的情绪,顷刻之间变回当年套着校服的单薄少女。
可她不能守在过去,她必定要向前走。
电影放映完毕,灯光重新亮起,主演们走上舞台,宁染看到与电影中的戾气完全不同,笑容干净的青年。
宁染压低声音,与坐在身边的罗莹说,“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罗莹冲她点头。
弯着腰走出会场,宁染甚至因为大厅内空气中的凉意而头脑更为清醒。
她确实去了一趟洗手间,然后打开走廊上的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首映礼主持人的声音因为话筒遥遥传来,能够模糊地听到一些。
窗外已经是暗色,云彩上的霞光都变得暗淡,将要被黑夜吞没。
宁染听到脚步声,她转身。
宁染看到站立在她身后的秦放。
他身穿西装,胸口处还有花朵点缀,大约是为电影讨的好彩头。
宁染听到主持人的话还在陆陆续续地传递过来,这就意味着典礼并没有结束。
宁染凝视秦放,没有开口。
高中时期的少年西装外套着厚实的羽绒服,在钢琴表演结束后在礼堂外追上她,舔了发干的双唇,在风雪之中问她。
【我弹得不好吗?】
现在秦放已经能够将西装穿得妥帖,可他依旧背离观众,来到她的面前。
他原本应该是很有信心的,但是在宁染面前之后又生出一丝内敛的怯意,“电影看着怎么样?”
宁染身后打开的窗户有风吹进,洁白的色彩飘入室内,宁染才反应过来又下雪了。
“非常好,”宁染说,“是我这几年看过的最好的电影。”
温和的青年唇角处溢出显而易见的喜色,处于紧绷的身体顷刻间放松。
“那……”他伸手抚向衣领处的花饰。
“对了,”宁染开口,看向秦放,颇有些羞怯的模样,“我和祁昀在一起了。”
秦放落在花饰的手指微微停顿,青年唇角温和的笑意还未能收回。
他似乎停顿了几秒才消化完毕这句话。
为什么是祁昀?为什么偏偏是祁昀。
那个模仿他,然后取代他了的人。站立在阴暗之处甚至不敢走到灯光之下的糟糕的家伙。
秦放本人很少生气,他虽然能够演绎出仇恨和愤怒,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现实的愤怒更让人口舌发烫,仿佛火焰吞入咽喉,胸肺都变得疼痛。
他应该告诉宁染祁昀欺骗她的事情,告诉宁染祁昀在高中时候就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并且这个下作的家伙还模仿他,在她面前扮演新的角色。
咽喉滚动,秦放张开双唇。
他看到宁染在抬头看他。
她正处于恋爱的幸福之中,看人的时候也格外温柔善意。
秦放开口。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胸花被他放入口袋。
他说,“恭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