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贞却并未觉得轻松,头都没抬起来:“若是清流官家女孩儿,才情相貌又符合公子的要求,若是再贤惠大度,不会跟我这种卑微的贱胚子计较,符合公子对当家主母的要求,公子一定会娶。”
裴境的眉头越皱越紧:“谁说你卑微,谁说你是贱胚子了?我可有这么说过你,看过你?”
沈妙贞摇摇头:“公子待我很好,从没有这么看过我,我感激公子。可是公子没听见县主说什么?在明媒正娶的夫人眼中,我们这些人算是什么,给自家夫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作为主母,跟妾计较,都是上不得台面,妾不恭敬,说发卖就可以发卖出去。”
“县主的说辞,基本上代表了这些高门贵女的看法,我现在才算知道,妾乃卑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裴境从前希望她将心里话说出来,不愿意她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然而此时她不在遮掩,他又有些感叹,这些年叫她读书,到底没白读,逻辑缜密伶牙俐齿。
他砸了砸牙花,一时有些犯了难,别的女人喜欢金银珠宝,要不就是房契地契,可沈妙贞却不是寻常女子,出身贫困,却颇有几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风格,不然他都把自己基本上全部的身家交给她管,她却丝毫不见有什么喜色。
若是金银珠宝就能讨她欢心,让她高兴,事情也就简单了。
“的确这些高门贵女自小接受教育是这样,他们这是这样想的,但我不会娶一个这样的女子,未来的大娘子,不仅要懂得操持家务,还得懂得尊重你。”
“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但不是对你说过,你要相信我,我也许了你贵妾之位,有了这个名头,就算是正妻,也不能随随便便处置你的,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一定会做到,你不相信我吗?”
她不是不相信,但贵妾就不是妾吗?
越跟着公子,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过下去,就越能感受到差距,那条逾越在她与那些世家贵女之间,巨大的不可跨越的沟壑。
曾经的她纵然迷茫,也相信公子会护着她,但现在越冷眼旁观这高门绮户之下暗藏的龌龊,就越觉得力不从心。
只仰仗公子的恩宠过活,她的一生就真的会平安顺遂吗?
她就像个想要闯入这些贵女阶层的丑鸭子,无论外表再涂抹的多么光鲜亮丽,扒开脆弱不堪的外表,里面的内质,仍旧是那个穷困潦倒,被几两银子为难的折腰的农家女。
在县主面前,拼命想要讨好,想要挤进去的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
裴境感觉到有什么要离他而去,却根本住不住这种感觉,一时有些烦躁。
“我已立誓,等考中进士,有了一番作为才考虑娶妻,还有好几年的时间,你现在便开始担心焦虑,跟我分辨这事,我实在不明白。”
现在一说起娶正妻的事,裴境自己都烦躁不已,提都不想提,这也便是沈妙贞,若是除了爹娘之外的亲戚,他早就拿话怼回去,给个软刀子吃了。
沈妙贞抬起头,那张如玉动人的脸上,并没有委屈难过,更没有哭泣,她只是笑了笑。
“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件事,以后不会再提了。”
作者有话说:
? 09、09
裴境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更觉得古怪,然而却全然不知怎么开口去问,毕竟她笑得柔柔的, 什么都没再说。
那今天的事,应该是过去了。
回到临清阁, 他便叫几个丫鬟小厮收拾东西, 他则是直接去了舅舅处, 跟舅舅告辞。
郑天和大惊, 问他住的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的要走,裴境内里很是冷傲,然而到了该做戏的时候也很会做戏, 此时他面上温和,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因为郑五娘欺负沈妙贞的事, 才导致他不满要走。
他只说是住了一些时间,不能在叨扰舅舅一家, 而自家的宅子如今安置好了,也要住一住,不然没有人气的房子容易潮湿发霉。
无论郑天和怎样挽留,他都不松口, 铁了心要走人,郑天和遗憾极了, 这些日子裴境在族学教郑家子弟读书, 这些孩子都受益良多,他还想着叫自家几个女儿也跟表哥亲近亲近, 没准哪个得了眼, 骗了外甥的心, 能嫁给外甥做正妻,他也得个乘龙快婿呢。
裴境他们走后,郑天和仍纳罕外甥住的好好,怎么非要走,一直也不知道原因,结果永宁县主赔罪的礼物送了上来,将前因后果一说,他才知道,自己的五姑娘是如何欺负外甥身边的通房丫头。
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郑天和也有妾,虽然不多,但自小跟在身边的,成婚后夫人有孕身子不便安排的,总也有四五个。
对于自小跟在身边服侍的,就算人老珠黄了,也总有那么几分情谊在。
然而自家不懂事的女儿,欺负了人家的枕边人,虽然不过是个奴婢,谁也不会觉得整治了个奴婢而不妥,然而打狗也要看主人。
这分明就是落裴境的面子。
郑天和这回气的狠了,将郑五娘关了禁闭,让她在家好好学学规矩,每日抄写女戒,不得随意跑出去。
一向备受宠爱的郑五娘哪里经得住这个,在屋里吵吵嚷嚷,又绝食又砸东西的,最后到底也没有被放出来。
郑天和也准备了一份礼,跟着县主送来的,一起送去了裴境在西京的宅子。
西京寸土寸金,二房在这里居然也有一栋五进五出的深宅大院,若裴境以后在西京长住,这里便是裴府了。
这偌大的院子,如今只有裴境与沈妙贞来住,裴境住在前院,那里用来会客,也有书房,给沈妙贞安排的便是他院子正后的闲漪院,并不是偏房别院。
现在住的人少,除了他们带来的几个,也就是一直打扫看管源自的几个老奴,他们住进来后,才找的几个厨娘。
然而住的人少,依然空旷的很。
以后公子娶了正妻,再纳几房美妾,生了孩子,怕是这宅子就会热闹起来了。
闲漪阁位居正中,又与公子的前院只有一巷之隔,应该只有正室娘子主母能居住,然而公子却执意让她住进去,根本不容人分说。
她擅长忍耐,也忍耐惯了,不论别人对她的好,还是坏,都是默默的接受。
郑家派人送来了礼,拿给裴境和沈妙贞看,东西倒都是不错的东西,可那些首饰衣料,却也比不上公子给她置办的。
沈妙贞心中疑惑,县主乃是皇亲国戚,为何送来的首饰还比不上裴府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好似炫耀一般,裴家的富贵是靠着二老爷会做生意,日进斗金,而裴境给她置办的首饰衣料,在不越制的情况下,都是买最贵的最好的。
“你别看永宁县主是皇亲国戚,这皇亲国戚也分个三六九等的,元成温皇后摄政时因为皇室开销实在太大,便定下了,皇室宗亲只享封号诰命有些俸禄,却没了食邑,潞王虽然得陛下信任,却只是领着闲职,而县主,每年除了朝廷也拨的二百两银子,旁的什么供奉都没有。”
裴境嗤笑:“这些皇亲国戚,世家贵女,祖上有爵位的,哪怕家里落寞了,出来都要吃好的用好的,给自己弄一身的好行头,实际上背地里还不一定是怎样的吃糠咽菜。这些贵女们又会攀比,聚会焚个香,玩个茶,便得几十上百的银子,县主一年二百两的朝廷补贴,杯水车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