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境点点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丫头。
见她那张小脸不再惴惴,罕见的露出笑容,一双大眼笑得像是两轮弯月。
裴境也不知怎的,鬼事差问了一句。
“能到流风阁服侍,你就这么高兴?”
沈妙贞点点头,掰着指头算了算:“原来奴婢是三等丫鬟,现在服侍公子成了二等丫鬟,月银比原来多二百多个铜钱,当然高兴。”
裴境默然,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拍马屁的话。
这么坦坦荡荡,是因为涨了月钱高兴,不过二百个铜板,这么值得开心?
二百多个铜板,连半两银子都没有。
他素来喝的雪顶含翠茶,便得几十银子一两,出去与同窗们聚一聚,一顿酒席就要几十两。府里大夫人做一场法事便几百银子撒了出去。
这小姑娘为了每月多两百多个铜板,就开心的不得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像个小仓鼠。
裴境觉得好笑,罢了,为了涨月钱,到底比那些抱着不纯目的进来服侍的要好的多。
这丫头心思纯然,坦坦荡荡,没那么多心眼。
裴境点点头:“过来磨墨,磨完了再去绣你的被面。”
沈妙贞点点头,接替了空青磨墨的活计。
空青还难以置信,满脸的放空表情。
裴境冷冷瞥了他一眼:“傻呆呆的愣着做什么,把我批过的卷子都整理起来。”
“哦,哦。”
沈妙贞磨完墨,将墨条放下,好的看了一眼裴境写写画画。
六公子真是勤奋,快过年了,明明是休冬假,却雷打不动不是练字就是做一篇论。
今日却不是在摹字或是做论,而是在一叠纸张,纸张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字,叫沈妙贞看的晕晕乎乎,纯澈的双眸就差转圈圈。
裴境一边用笔批,时不时圈出几个字或一段话,眉头也紧紧的皱着。
裴家也有家学,主要是给族中子弟开蒙,从论语开始讲起。
他上过一段时间家学,嫌那里乌烟瘴气,去的族中子弟也不是为了读书而去。
尤其是裴二进了家学后,带头领着子弟们胡玩,家贫的族中子弟,相貌略好些,便沾着裴二捧臭脚,不连身子都不珍惜,跟着裴二胡混,就为了得几两赏钱。
还没端砚一个黄毛小丫头有自尊,至少人家想多赚这两百铜钱,是堂堂正正的。
他厌恶至极,家学上了没几天,就不再去,让自家爹请了西席。
原他也有心说一说整顿一番家风,只大家族的便利他得了,规矩却也多的很。
除了年纪小,裴家外头的当家人乃是他的大伯,裴二的亲爹,他爹虽也是嫡出,却是次子,将来袭爵的是他的二哥。
如今老太太还在,没分府,他那时年纪又小,虽是老太太的心肝肉,但府里大事,轮不到他发话。
如今却不同,男子不管年纪多大,只要有了功名,便算是大人,在府里也就有了话语权。
尤其是他还中了案首。
如今他提了家学的事,他那仙风道骨整日追求炼丹长生的大伯完全没二话,同意让他负责此事。
裴境自己整日坚持不懈用功,他一接手,连带着家学里的子弟们也没法再游手好闲。
今日这一叠纸卷,便是他给家学子弟布置的作业。
他努力上进,就也逼着家学中的子弟努力上进,这个冬假,那些个纨绔子弟都过不好,鬼哭狼嚎绞尽脑汁做了篇论交上来。
裴境却越看火气就越大,往日知道他们只是一群混子,却没想到,水平竟如此低,作篇文章颠三倒四堪称狗屁不通。
裴境气的将拍了一下桌子。
咚的一声,把沈妙贞和空青都吓了一跳。
沈妙贞浑身一哆嗦,茫然害怕的望着气上头的裴境,吓的不知所措起来。
沈妙贞人虽黄瘦,可眼睛却生的大,杏核般,瞳仁黑漆漆的就像是两颗葡萄。
被他的怒气吓住,她直接打了个哆嗦,眼睛中便蒙上一层水雾。
黑色的瞳仁就像是泡在水中的两丸黑珍珠。
对上这么一双眼眸,裴境的怒气也实在发不出来。
他抽抽嘴角:“吓着你了?”
沈妙贞傻傻点头,偷偷瞄一眼裴境又低下头去。
“你别怕,我没生你的气。”
她这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样子,乖巧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裴境指着手上的纸卷,问她:“可识字?”
沈妙贞老老实实回答:“奴婢只认得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