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无意间听到父母讨论,说把钱花在他身上,纯粹就是浪费,不如存起来,等过几年把弟弟送去城里上小学。
齐正浩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样的心情与反应了。
“……我后来还是读上了高中,不过是在镇上读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便宜很多。”
时至今日,齐正浩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父母改变了主意。
但是在中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发生了一件对他来说影响很大的事。
他左耳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小时候村里的女孩子都很羡慕,男孩子则会嘲笑他戴耳环。
那颗痣一直陪伴他到初中毕业,那个暑假,不知道为什么,父母突然拉着他去把那颗痣点掉。
齐正浩其实已经习惯了,但是父母做事,他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只能听话配合。
然而那颗痣点掉之后,没多久伤口就开始发炎,很疼,很难受。
他受不了跟母亲说了,对方根本不在意,说很快就好了。
但并没有好,并且越来越严重,发展到了化脓溃烂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父母依旧不愿意带他去医院,而是在乡下的诊所,用一些土办法治疗。
最后也确实治好了,代价是齐正浩失去了那一边的耳垂。
这种缺陷,是没办法掩藏的,在其他人的目光中,他渐渐变得自卑内向又敏感。
三年时光一晃而过,果然就像老师当初说的那样,齐正浩的高考分数,甚至连三本都上不了,只够去个专科。
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懂事了,虽然不明白父母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他很清楚,他们不可能出钱供他去读专科,也不可能让他去复读。
他们能供他读完三年高中,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齐正浩什么都没说,果然父母也没问。
到了九月,所有的学校陆陆续续开学,那个世界已经彻底跟齐正浩没关系了。
他跟父母说,想要出去打工。
齐正浩觉得,那是自弟弟出生以后,他们对他最为关心的一次了,跟他说了一点要注意的事,还给了他一点点钱。
而说得最多的,是让他在外面不要乱花钱,要节约,每个月至少寄一半的工资回家,说是替他保管,免得他大手大脚的。
“……我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他们也不在乎,每个月只有在月初会给我打个电话要钱。”
苏晋鹏听完齐正浩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之前还劝齐正浩想想家里的父母,却怎么也没想到,家里父母才是摧毁后者生存意志的元凶。
“你……这些年,一直在给家里钱吗?”苏晋鹏问。
齐正浩点头,“嗯。”
“他们都这样对你了,你就……没什么想法吗?”苏晋鹏又问。
齐正浩沉默了片刻,“起初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觉得我已经能给家里挣钱了,他们对我的态度或许会有所改变……”
可事实证明,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奢望。
前两年,他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很久的院,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全花光了。他暂时找不到工作,房租也快要到期了,就想着跟家里父母说一下,拿一点钱先撑过去。
这是他犹豫了很久,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才做出的决定。
打通了电话,开口之前,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然后话音才落下,那边就毫不犹豫的说没钱,弟弟成绩不好,没考上公立高中,只能读私立,花了很多钱。
齐正浩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读高中时候的情形,强烈的对比之下,他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提了一嘴自己这些年给家里的钱,当时说好是替他保管的。
那一句话没说完,就仿佛捅了马蜂窝,母亲在电话里骂了起来,骂他是个白眼狼,畜生不如……
那些话是如此的难听刺耳,哪怕对一个陌生人来说都很过分,她却没有一点迟疑的用来骂他。
齐正浩终于彻底死心了。
他当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住桥洞了,没想到房东心善,说可以宽限他两个月,让他赶紧去找工作。
那段时间,家里也没打电话来要钱,可以算得上是齐正浩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
他很快找到了工作,补上了房东的房租,还存下了一点点钱。
似乎是觉得之前的事冷处理得差不多,过去了,家里又打电话来要钱了。
“……我跟自己说,就当是偿还他们生养我的恩情了。”
就这么过了两年,齐正浩一直过得很痛苦和压抑,他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这种情绪,在昨天晚上,彻底爆发了。
当时他刚下班没多久,忽然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钱月初已经给了,几年来一直如此。
按理来说,下一次电话,会在下个月月初打来。
想到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他忽然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期待,或许他们只是想跟我说句节日快乐,甚至,问我要不要回去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