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过几日去签契书。店里没事吧?”
“没事,反正也没几个人。”
阿烟嘟囔了两声,随后坐了回去。沈琢正翻着账簿,手里突然一空,一抬眼便和小丫头狐疑的目光对上:“沈大哥,你怎么心绪不宁的?”
“有吗?”
阿烟展开账簿摆给沈琢看:“有啊,你翻的是空白页!是莲田县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啊?”
沈琢是真的不知道。他无力地瘫倒在梨木椅上,头枕着扶手。那些被他打算掩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东西,明明已经慢慢封住了口子,当霍遥轻轻一勾,却还是如同洪水般汹涌出来,奔腾地流经四肢八脉。
啊,好烦。
霍遥的态度,坦坦荡荡地看起来丝毫没有别的心思,反而让沈琢在这郁闷半天。一瞬间,他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说,藏起来吧藏起来吧,另一半又说及时行乐珍惜时间。
算了,不想了……沈琢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在脑后,环视一圈道:“小白呢?好几日没见他了,还闷在书房?”
“也不是,他们科考的不是已经开始进京了吗?书堂特令大开半月,小白整天跑去那听学呢。放心,每日我亲自接送,不会丢的。”
沈琢点点头,又检查了一遍各屋的陈设和食材。等到第二天时,早早地起了床熬制鱼片粥。夏日的天卯时已泛起鱼肚白,他将砂锅放在食盒里固定住,拿好玉佩后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沉明街静悄悄地还没醒,隔壁却早已开了早市,摊贩们卖着早点,热气缭绕。一路到了泰安街门口,人烟渐少。宫门口不宜喧哗,在此地的小贩也零落的只有几家。
他在宫门口等了约莫一刻钟,里头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沈琢便知道官员们放朝了,便将玉佩递给守门的侍卫。
侍卫唤来一个宫人进去通传,又打量他一眼:“老陈呢?今日怎么不是老陈来送餐?”
老陈?想必是某家饭馆的伙计。沈琢如实道:“萧大人昨日吃了山珍馆的鱼片粥,已经改定我家了。”
侍卫惊讶道:“陈曲楼可是司天监十多年的老传统,到底是有多好吃,能让萧大人说改就改。”
“两位大人若是下次有空,不妨也来尝尝,刚开张不久,所有菜品一律低两成。”
“是得去尝尝。”两人相视一笑,皆有些心动,想着定要去吃一次。
说话间,宫人去而复返,先是行了个礼,随后道:“沈老板,萧大人本是想请您过来,只是突然天生异象,整个司天监都乱作一团不得其解,只好请沈老板先回了。”
“没事,那食盒……”
“萧大人说改日上门亲自送来。”
沈琢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同三位道了声谢后,便转身离开,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什么异象?萧大人可是沈道长的徒孙,都解不出来吗?”
第9章 饕餮宴(一)
“什么沈道长?”直觉让沈琢转身多问了一句。
似乎不是什么秘密, 侍卫直接答道:“就是二十年前差点封为国师的沈衔玉沈道长,传言他活了百岁,面容却与三四十岁男子无异, 知古今, 晓未来,天象命理无一不通。咱们大梁躲了许多灾祸,靠得就是沈道长的推算。只可惜,沈道长独独没算到自己,居然因为一场冬雪没熬过去……霍大人。”
侍卫忽然噤声,朝他这边行礼。沈琢回头,才发现霍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他身着一件绯色衣袍, 头戴乌帽, 面如冠玉,立若松柏,竟让沈琢看得有些入迷。
等到他被霍遥带出去几尺远方才回。
“霍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你转头打听沈道长的时候。”
“听他们说我有点好, 霍大人知道这位沈道长吗?”
霍遥的目光落在沈琢脸上:“记得我同你说过上官府上那位二夫人吗?”
沈琢点头:“与你母亲是至交, 却不幸香消玉殒的那位江夫人。”
“出嫁前,她曾是沈衔玉的徒弟,也算是养女。江府对这位庶女弃之不顾,江夫人的母家怕她受欺负,便接了回去,恰巧沈道长云游至江南,机缘巧合之下便把江夫人收在身旁。”
“那不会每到一个地方, 就收一名徒弟吧?”
“沈衔玉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 其一是江夫人, 其二便是刚才所说司天监萧钰的师父。”说到这, 霍遥忽然停下脚步,迟疑道,“你刚是在给萧钰送东西?”
“对。”沈琢一愣,随后将萧钰订餐的事简要解释了一遍,“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霍遥沉思片刻,叮嘱道:“萧钰此人城府颇深,你同他打交道万事小心。”
“我还以为你会拦着我不让结交。”沈琢俯身探到霍遥面前,眉眼带笑地摆了摆手,“我就送送东西,还没到结交的地步上。话说,霍大人 ,你每日下朝都走回去吗?”
霍遥把人掰正,随手往后示意,只见裴四溜着马车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见沈琢看他,回了一个笑。
“呦,我这是把霍大人拐下车了?”
“不错,沈老板得负责。”
“那就请霍大人屈尊和我走一趟喽。”沈琢调侃道,惹得霍遥眉眼处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红日刚从东方升起,一缕阳光从黛蓝色的山头迸发,洒向人声渐起的京城,脚下人影成双,街上两人并肩而行。
不过最后还是没能去成山珍馆,半路镇国公府差人寻霍遥,两人便在半路分开。沈琢去早市上逛了一圈,见没什么新鲜玩意就回了山珍馆,走到门口才注意到今日居然又是大清早来了个客人。
只不过背影有些眼熟。
不管了……沈琢大步走进去,笑道:“客官来这么早?”余光却找不到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