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闻言点头道:“嗯…那我走了。”
“我好歹是你的教书先生,你看我一眼便走?平日教你的尊师重道,都忘干净了?”
“我待在这也没什么用。”
“陪我说会儿话?”
沈琢沉默,霍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面前人对他的态度有些怪。他收起嘴角的笑意,想到和沈琢相处的最后一日,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给忘了。
“说什么话?”岑南进来,见沈琢杵着,“长渊,你是不是又训小沈了?受伤了也不老实?小沈,别跟你先生计较,他就是嘴上不饶人。”
“你为何总能在不恰当的时候冒出来?”
“什么叫不恰当的时候…我是吃完了进来瞧瞧。”岑南拍了拍沈琢,“别和他一般见识。”
“出去。”霍遥冷声道。
“……”他哪得罪这阎王了???岑南不明所以,嘀咕道:“行,我出去。”
沈琢见状,也跟上岑南,谁料霍遥一把将他喊住:“没说你。”
“你俩好好聊。”岑南十分有眼力见的关上门。
屋里一时间又安静得落针可闻。沈琢背对着霍遥,看不清脸上的色。
静默须臾,霍遥开口道:“你知道了。”见他不说话,霍遥斟酌着开口:“并非故意骗你。”
“霍大人想做什么自有霍大人的理由,草民不敢有怨言。”沈琢面无表情的朝霍遥拱手道,“若是没什么事,草民先告退了。”
“站住。”
“霍大人还有事?”
“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又何须在意?”霍遥听着着他撇清干系的语气,心里涌起一丝无名的火,好似这几月的相处都是假的一般。
“大人是官,草民只是个平头百姓,攀不上大人这样的身份。”
就好像一道鸿沟划在他们之间,也划破了那个旖旎的梦境,打碎了他那些暧昧不清的幻想。
见沈琢要走,霍遥不顾身上的伤,起身摁住他的肩膀,却一不小心撕扯到痛处,惹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沈琢心揪了一下,下意识回头,见他衣着单薄,一言不发的把人扶回床上。
“等等,”霍遥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推到椅子里,“有什么事说清楚再走,正好让你一次问个够。”
沈琢沉默片刻,终于不再犟着:“寨子里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吗?”
“没有。”
“霍大人做饵,抓到赵大人的把柄,如今算是圆满了。”沈琢自嘲的笑道,“为官者不为民,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以无辜百姓作饵。”
“你在说什么?”
“就算他们是匪,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沈琢眼底的乌青愈发明显,他有些难过道,“我原以为先生光明磊落,面上漠不关心心里头却也有自己的原则,不料竟也是赵谋之流。”
霍遥听着有些不对劲,正欲解释,面前人却朝他郑重鞠了一躬:“霍大人好好养伤,草民告退。”
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岑南僵在原地,无奈道:“我只是想来问问长渊要不要吃点别的,小沈,你这就走啦?”
沈琢“嗯”了一声:“要回客栈。”
“我差人送你!”
“不用了,”沈琢拒绝岑南的好意,建院子里都吃得差不多了,便让伙计将盘子装回木盒,坐上板车绕后巷回了客栈。
自那日后,府衙派人来请来福客栈掌厨,都被沈琢一一拒绝,余四娘无奈,只好让李修过去。
郭阮慢慢醒了过来,见到沈琢哭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说。沈琢怕她多费,便让她好好休息,等好转了之后再问问是怎么回事。
城外的桃花已经开完,枝上冒出了浓密的绿叶,和郦水村的那一抹白色相衬。村子里各家各户门前都用白绫打了个死结,飘带随着风在空中摇曳,似乎在对着亡人告别。
宅子里一片哭嚎声。沈琢和余四娘身披白布,在灵堂里上了一柱香。
灵柩放在正中间,上面用黑色的布盖着,曾家下人将他俩引到偏堂休息时,里头的小孩正吃着招待客人的点心。
“吃得挺开心。”余四娘见着小孩子脸上的喜色,冷哼一声。
“你小点声。”
“他们自己还不嫌丢人,装什么孝子哭丧呢……”余四娘面上微微露出些怒意,“都不记得自己平时如何对老爷子的,但凡老爷子兵他们能派人来照顾一次,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如今不过就想着在宾客面前显示自己有多孝顺,争着那点家产罢了。”
沈琢不予置否,他冷眼看着哭成泪人的女眷,若不是自己知道平日里曾家人是什么嘴脸,他今日还真被这架势骗到了。
唢呐声响起,铜钱黄纸洒满了一地,几个壮汉扛起曾公的灵柩,送灵队伍缓缓上了郦山,如同一条白龙,鞭炮声经久不绝。
人生下来便是朝着这步走。死前走着自己的路,死后归于黄土,埋在几尺之下,牌位入祠堂,灵幡盖在坟包之上,石碑上刻着自己短暂的生平。
若是儿女孝顺,一生顺遂,便是死而无憾。若是碰见曾家…沈琢看着时不时朝他投来目光的曾全,只觉得十分可笑。
“这村长怎么一直看着你?”余四娘狐疑道,“莫不是起了什么坏心思?”
“谁知道。”
两人送完曾公最后一程,便去了平日里和老爷子吃饭的宅子。大门口还贴着白布,昭示着里面的人刚走。里头的陈旧如昨,鸡鸭已长了半大,圆滚滚的一看便知喂得很好,只是如今喂他们的人不在了。
两人不免有些唏嘘,望着院子那股难受劲又涌了上来。沈琢喂了会儿家禽,正准备回灵堂,大门便被人粗鲁的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