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那天王香德见他买这么多东西,下意识的问家里多少人。
曾夫人掂了掂银子,对曾全点点头。曾全开口:“近来无事,你们回去吧。”
两人也不多待,行了礼便走。路上,沈琢问郭阮份例钱的事,了解到这是曾家定的家规,凡事分家出去住的,每年要向家中供银,按人数算,死者也不例外。曾叔虽死,郭阮却未曾改嫁,便要继续出这个钱。沈琢一直寄居在曾家分给曾叔的房子里,族谱上虽没有他的名字,按规矩也是要算上的。
“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多做点活罢了。”
“那阮姨…就没想过改嫁么?”
郭阮面色一凝,随后叹出一口气:“你曾叔是曾公捡来的孩子,那族谱上的人跟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若我再同他断了,这世上便在没有和他有关联的人了。”
沈琢垂眼,只见郭阮的眼角少见的红着。
“提这些做什么,日子不照常过嘛。”郭阮笑了笑,“咱们原路回去吧,阿琢。”
孤零零一个人,让他一下想到了曾公。
沈琢道:“阮姨,你先回去吧,我去给曾公拜年…或者您要一起吗?”
“你去吧,家里还两个宿醉未醒的,记得问曾公好。”
沈琢不强求,他和郭阮分别后,又转悠了几圈。前身将去若水寺形成了一个习惯,身体仍有记忆,以至于不待他反应过来,面前便已出现一座寺庙。庙宇青烟袅袅,墙面斑驳,见证着几百年的光阴流逝。
有檀香扑鼻,沈琢进庙,只见院落里四通八达,石墩灯座静静地矗立在两旁,一个约莫和他一般年纪的素衣和尚正扫着角落里的雪,望见来人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行礼道:“沈施主。”
“你认识我?”
“沈施主来了许多年,小僧怎会不识。”和尚眉目温和, “师父在里面。”
“多谢。”
沈琢顺着指引,穿过正殿,来到僧人屋舍门口。
“阿弥陀佛,沈施主。”
面前站了个身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沈琢一顿,回礼道:“大师。”
“看来沈施主已经好了。”和尚带着笑,“贫僧法号了缘。 ”
“原来是了缘大师。”
郭阮曾告诉他,给他算命、让他去若水寺的那位高僧,就叫了缘。沈琢其实不知道问什么,他只是潜意识里想过来看看。
了缘伸手道:“若是施主不嫌弃,可否随贫僧走一走?”
若水寺后面也有座山,只不过没郦山那么高。山路被修葺过,青石板经过常年的人来人往,已有裂痕。白雪压着枯枝,人影掠过,稀稀疏疏的落下纷纷。
大概到半山腰的位置,一间草屋映入眼帘。
一些零碎的画面在沈琢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微微皱眉:“这是…哪儿?”
“是以前的沈施主来时待的地方。”
以前?沈琢愕然,猛地望向了缘。以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了缘大师……
“贫僧曾经给沈施主算过一卦。”那卦象上说,沈琢天生魂魄不稳,被人吊着一口气方才活了下来,十九年后必有大劫。几月前他再没见过沈琢,便知那日子到了。
“那大师可知我的来历?”沈琢试探道。
“不论从何而来,你都是沈施主,不是么?”
一句话意味深长。
“的确,”沈琢心里翻起浪,就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他将杂念抛在脑后,“无论我在这多久,总归是要回去的。大师既知我的来路,可否指点回去的办法?”
了缘抬眼:“沈施主,你可知若非两人处境一致,是不会发生如今的情况。”
沈琢怎么会不知道。他出了车祸必然是凶多吉少…可他的师父师兄都在等着他回去,这里…他想到忙前忙后的郭阮,想到岑南,想到村子里给他塞年货的村民,想到给他留着半张床的裴长渊,犹豫涌上心头……一瞬间,无数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就像乱成一团找不到头的丝线,密密麻麻地将他困住。
了缘递给沈琢一个圆木筒:“不如听天命。”
第29章 春宴(一)
若水寺算是岑州最老的寺庙之一, 不到晌午,人便多了起来。正殿烧的香烛熏得人眼睛疼,裴长渊微微蹙眉, 掩住口鼻, 跟着小僧的指引,来到后院,一眼便扫到自己要找的人。
沈琢微愣住,袖子里的指尖下意识收紧:“先生怎么来了?”
“我问阮姨,听说你来了这里,闲来无事便看看。”
“今日碰见了大师,多聊了会儿。我准备去看看曾公,先生要一起吗?”
裴长渊摇摇头, 示意自己就在这等他。沈琢朝曾公住的木屋过去, 还未进门便听见几声连续又沉闷的咳嗽声,一股浓浓的药味充斥着整间屋子。曾公躺在床上,见他来嘻嘻笑着, 随后又掏出红袋塞给沈琢, 说是压岁钱,沈琢不要,曾公偏要硬塞。
“叫你拿着你便拿着…我来这寺里,你还是第一个上门来看老头子我的…咳咳咳…”曾公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那些崽子们如何了?”
“喂得肥着呢。”
“那就好…行了,你看也看了,赶紧走吧, 扰我清净!”
沈琢问:“你这病怎么回事?”
“冬天的老毛病,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拉着一张脸出去, 别人还以为给我奔丧呢。”
“呸呸呸——”沈琢皱眉,“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