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葱油饼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更别说冬日来一锅热腾腾的黄豆排骨汤。沈琢胡乱吃了点,又喝了碗汤,将背篓放下,一手提着篮子一手顺了几个葱油饼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阮姨,我上山一趟。”
“诶!”郭阮刚到门边,沈琢连影都不见了,“这孩子……”
郦山坟地那一块,不仅有冬笋,还有野菜野山菌,这是沈琢前两天扫墓时候发现的。野菜茂密青翠,有些还紧贴着土壤,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一片。菌菇撑开伞盖,抖落积雪,温柔的依偎着朽木。
沈琢先是帮竹林里的那座野坟清理了下周围新生的杂草,又准备清理墓碑,手指刚触到石板,一丝凉意突然钻进骨头,他的心倏地一紧,随后下意识的放开。
沈琢微微皱眉,这墓碑上不会有什么毒吧?他那篮筐里带的抹布就着祭祀的白酒擦了两下,那半块墓碑上的字露了出来。刚来时不识字,现如今一看,落款竟然是‘沈琢’二字。
沈琢?!难不成是前身的朋友?这野坟看着也有许多年了…而且前身不是说从小傻到大吗?怎么会刻自己的名字?
他和石板相对片刻,一阵阴风突然吹了过来,沈琢打了个寒颤,随后连忙摆正墓碑,嘴里念叨着:“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沈琢走远了些,割了几把野菜和一些少见的山菇,不一会儿便将这段小插曲忘在脑后。这几日雪水足,地木耳吸水庞大,墨绿色的遍布路边,他用筷子扒拉着,不一会儿篮子里面便铺了一层。
约莫半个多时辰,他蹲得腰酸背疼方才起身,篮子早便装满了,剩了一堆放置在边上。沈琢正想着怎么将这些都带回去,不远处便传来脚步声。他连忙抱着篮子往深处躲,走到一半时忽然顿住。
不是,他又不是做贼,躲什么躲?
于是沈琢又镇定自若的挪回了路边,正巧和来人迎面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来人见突然出现个人,似乎也愣了一下。
“先生?”沈琢似乎没想到裴长渊会出现在这。
裴长渊看了沈琢片刻,皱眉问:“怎么在这?”
“我摘点菜。”
“裴大哥,这是谁啊?你们认识?”
沈琢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裴长渊身边还有个少年。少年约莫十四五岁,才刚到沈琢肩膀处长得眉目清秀,却身负一把从剑斜跨到腰的长刀,一身褐色衣衫却并不整齐,反而微微松散凌乱。
他认出来这人便是寿宴上坐在裴长渊身边的那个,也是上次给曾公送点心时,在骊山看见的那位。
只不过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下山么?”裴长渊没回答少年的话,伸手提起沈琢的篮子,又继续道,“下山吧。”
“好。”沈琢抱着多余的蕨菜,跟在裴长渊身后。
少年似乎是个闲不住的,见裴长渊没理他也不恼,只是抱怨道:“裴大哥,他叫你先生,你是不是收他为徒了?那为何不收我为徒啊?”
“我已经说了,此生不收徒。若要收徒,则需见过父母。”裴长渊慢悠悠道,“不信你问他。”
“是吗?”少年狐疑的看着沈琢,“你叫什么名字?”
“沈琢。”
“元白歌。”元白歌溜到沈琢身边,故作老成的拍了一下沈琢的肩膀,“沈琢,咱俩打一场,赢的那人做大,怎么样?”
“什么打一场?我不学武。”沈琢避开元白歌的手,一转头发现贴裴长渊贴得更近了些。
“不学武?那学什么?”
“读书。”
“读书?!”元白歌双眼微亮,他激动地望向裴长渊道,“裴大哥,原来你文武双全啊!裴大哥,你就教教我吧,我爹他不喜欢外人…这样,我赢了沈琢,替了他的位置,你就不算新收徒了,如何?!”
“不如何。”
谈话间三人已到山脚,裴长渊将篮子递给沈琢,又对元白歌道:“我送你去镇上。”
沈琢连忙叫住裴长渊:“先生!”
裴长渊回头:“怎么了?”
“你…你留下来过年吗?”
裴长渊看着沈琢的眼睛,婉拒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嘴角微扬,反问道:“不然?你莫不是要赶我走?”
“没有。”沈琢听了裴长渊的回答,心里滋滋的往外冒了个泡。
或许是这个世界唯二相处许久的人,一起过年也算是一件开心的事。若以后分开了,好歹还有回忆在。
元白歌听了半天:“过年…裴大哥你要扔我一个人在客栈吗?那我也要去沈琢家过年。”
裴长渊皱眉,自己当初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玩意?
“不行。”
“我一个人在客栈又不好玩,万一又被骗钱了怎么办。”元白歌小声嘀咕,随即从怀里掏出钱来递给沈琢,“我从家里偷溜出来的,身上只有这么点了,够不够在你家借住?”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裴长渊额角隐隐跳动。若不是元白歌骗他,他也不会上山。
元白歌见裴长渊拉下脸来,不敢再说,可他也不想开口求沈琢,便紧抿双唇站到一边,执拗着不肯走。
沈琢思索片刻道:“走吧,过年了镇上的客栈也没几家开着,既然是先生的朋友,那便回去问问阮姨,我做不了主。”
裴长渊皱眉:“不用……”
“好啊好啊!”元白歌捶了一下沈琢的胸膛,“沈琢,还是你讲义气,以后我罩着你了!”
“……”了怪了,为什么每个小孩见他都没大没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