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宁抬眸望过去,朱唇翘了翘:“三姑娘不明白为什么吗?你姨娘压箱底的银钱可不是给你的,哦对了,崔嬷嬷缺的是七百两,除却我这儿的五百两,还有两百两。三姑娘猜一猜,那日你丢的金簪子,去哪儿了?”
顾明珍愣住了,半晌,缓缓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跪在地上脸色越来越白的谢氏。
其实,害江氏对于谢氏来说最大的利益就是,若江氏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日后分起家产来,分到顾昀头上的又会少上一份儿。
至于什么命理邪说,不过是谢氏给自己蒙上的一层遮羞布而已。
一个姨娘,又怎么会因为一场无伤大雅的病动这样的念头?说到底,她打一开始就不愿意看江氏肚子里的孩子安然降生罢了。
而今江氏怀孕已有五个月,这一碗毒汤下去,说不定死的不只是胎儿,而是母子俱亡。
冯婆子闻言一如既往地配合,笑眯眯的:“巧了,姨娘向姑娘借的银票子,在奴婢这儿呢。”
五百两的银票子摊开,印着大魏宝钞四个大字。
谢氏已经不敢直看女儿的眼睛,但仍然嘴硬:“我怎么知道你这钱哪儿来的,少来攀污我。还有,安宁啊,我也没向你接过钱。”
“是吗?”晏安宁笑了笑,指着银票上面最后一行的印鉴:“这银票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我是从晏家商行调的,上头还有章子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让谢氏澄清也不过是狡辩而已。阳安侯动了真怒,喝道:“来人,把这毒妇给我拉下去关起来!”
他真是觉得丢脸极了,偏偏这毒妇还恬不知耻地一口一个和江氏是未来亲家,哪有亲家做这样缺德事的?想起晏安宁救过他的命,他更觉得颜面无光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落下帷幕,可事件中心的冯婆子却似乎完全被忽略了,甚至因为太过听话,擒着她的人竟然不知觉地放松了禁锢。
惊变就在此刻发生,笑眯眯的冯婆子突然站起身来,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就朝上首的马氏冲了过去,晏安宁亦离得不远,吓得倒退了几步,匆忙回去护着姨母。
再抬眸时,二人身前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护住,她望着顾文堂沉凝的侧脸,抿了抿唇。
马氏被吓坏了,急急推着顾明华往身后躲,那冯婆子脚程却快得很,银簪子在空中几乎划出了声音,毫不留情地朝着她赐了下来。
她不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身上并没有痛觉传来,直到耳边传来女儿的尖叫声,她忙睁开眼,却见庶子已经一脚踹翻了那恶婆子,修长的手捂着被簪子刺中的左肩,竹青色的衣料却是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深色。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面如死灰的谢氏刚被下人拉到门口,脚还没踏出去,听见这一番动静,回头一看顿时几乎目眦尽裂:“昀哥儿!”
又仪态全无地尖叫着冲着倒在地上狞笑的冯婆子张牙舞爪:“你这刁仆!你敢动昀哥儿,我杀了你!”只是下人们受了教训,再不敢轻易放手,因而谢氏只能扑腾着发怒,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震惊的赵绥回过来,立刻奔赴到妻子身边,捏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你没事吧?”
顾明华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对夫君温柔地一笑,摇了摇头。
赵绥松了口气,回身看见顾昀身上的血还在流,忙喊来一边的孙大夫,上前来给顾昀包扎。
马氏也如梦初醒,侧头再瞧见庶子那平静的面孔,心里一时间很不是滋味:她方才恨不得杀了谢氏,可一扭头,顾昀竟然不顾危险地跑过来救了她……一个弱质书生而已,前途全凭科举,若是因此落下什么残疾,朝廷是不要的。
纵然知晓顾昀此举多半是为了救谢氏,可这情她不得不领,那冯婆子,方才确确实实是想杀了她的,往下扎的银簪子,可是半点都没收力气。
一旁的冯婆子被抹布堵了嘴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干瘦的面上闪着桀桀的冷笑。
……
“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这一两个月左臂不宜下大力气了。”孙老大夫将伤口包扎好,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地道:“还好不是伤到了右臂,否则五爷下场的时候怕是要受影响。”
春闱已经不太远了,若是这时候伤了右手,几乎算是和这届科举无缘了。
阳安侯也是颇为庆幸。今日他一时兴起拉着苦读的儿子出来下棋,谁想到弄出这样的事端,若是真被那恶婆子连累得误了三年,那他日后想起来恐怕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平复了心情的马氏笑得一脸慈爱:“好孩子,今日多亏有你,我和你姐姐才安然无恙。你受了委屈,说说,有什么想要的,好让母亲心里好过一些。”
马氏是阳安侯一众子女的嫡母,所有孩子算起来都是她的孩子,此刻一副心疼得恨不得以身受之的情,堪堪勾出了一幅母慈子孝的好光景。
顾昀心知自己的打算瞒不过嫡母,所以他表现得非常光明磊落。他眼睛微红,捂着受伤的肩给马氏磕了个头,低声道:“今日之事,都是我姨娘一念之差,差点害了母亲和江姨娘,儿子不敢居功。只求母亲看在我的情面上,饶我姨娘一条性命,往后便让她在府里的小佛堂青灯古佛度日,日日忏悔,替母亲和江姨娘祈福,以赎清罪孽。”
他话说得诚恳认真,毫不避讳谢氏的过错,更是连谢氏的处置方法都全盘托出,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明显的戚色,看得人忍不住心软,觉得谢氏牵连了这么好的儿子。
马氏也拿帕子拭泪,摇头叹息一声好孩子,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顾明华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谢氏。
青灯古佛,佛堂度日?说得好听,住在府里,不过就在她一双儿女眼皮子底下,买通了看守的婆子婢女,不是照样能让她过得舒舒服服?甚至因为她在日日忏悔,连给母亲晨昏定省说不定都不用!
顾明华在赵家看惯了内宅阴私,一颗心肠比母亲冷硬多了,见母亲似乎因方才顾昀出手相救有些犹豫,轻咳了一声,道:“母亲,谢姨娘的事,咱们毕竟只是被牵连的。要真说被害的,被伤透了心的,还是江姨娘啊。”
她们是差点受伤,但凶手是那冯婆子。可谢氏针对的人,是江氏和她腹中的子嗣,论及马氏头上,也不过是因她狐假虎威借了马氏的名头做坏事。
闻言,马氏也叹了口气,对着阳安侯道:“侯爷,明华说得也有道理,这事儿,还是得看江妹妹怎么说。”
霎时间,满屋子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晏安宁和江氏身上。
顾文堂已踱步走开,但并未走远,闻言,深邃的眸光落在那姑娘莹白光洁的侧脸上。
而江氏,在抬头看着晏安宁。
今日的事既然已经闹大了,她也没什么顾忌,听安宁的就是。
顾昀已走了过来,满目歉意地看着晏安宁,温声开口:“表妹……我姨娘是做错了事情,我半句也不会辩驳。可她也不年轻了,身子骨也不好,能不能,就让她留在府里,日日忏悔,为你们诵经祈福也好……”
他站得很近,晏安宁甚至能闻到他肩膀上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