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拉着母亲的手示意她先将火气压下去,继而挑眉问晏安宁,柔声道:“晏家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安宁扶着江姨娘在椅子上坐下来,看了一眼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跟过来的孙老大夫:“……还是您说罢。”
孙老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心知自己是被卷进去了,但被请过去的时候谁知道是这么麻烦一件事,现下是推脱不得了,只是好歹没闹出人命来,应该最后也不会殃及他。
于是便直言不讳道:“……表姑娘给老夫的那碗补药,不仅不能安胎,而且还极易导致怀孕的妇人小产……只是这毒像是混着符水加进去的,两相里各有作用,普通银针倒是验不出来……”
马氏一听,懵了。
“什么补药?”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闻言腿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崔嬷嬷,脸色也变了。
她从来最在乎的是正室嫡妻的尊严和家族的体面,对怀孕妾室下毒的事,是不屑于干的。所以为了避嫌,什么熬好的安胎药坐胎药的,她是从来不会送的——照马氏想,生与不生,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才懒得管旁人胎气稳不稳,装贤惠大度,反而到头来惹得一身骚。
送些人参之类的东西,也都是从阳安侯的私库里拿的,她才不经手。
所以,这指控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崔嬷嬷竟然如此慌张……
一旁听着的顾明华眸光也变得犀利起来,针扎似的投在了被按在地上跪着的崔嬷嬷身上。
崔嬷嬷此时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明明说好只是符水,只是会让江氏腹痛,为什么孙大夫会在里头查出毒来?
冯婆子!
她恨毒的目光望向人群中那尖嘴猴腮的婆子,不理解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害她,但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这一口谋害侯爷子嗣的大锅她若背了,这回就甭想有活路了。
供出冯婆子这个疯子,或许还有机会……
她情一肃,斟酌着正要开口,却见那冯婆子脸上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衣袖间依稀露出一张纸的一角。
大魏宝钞四个字清晰地进入她的视线。
是银票,且至少是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五百两银票……
她的眼变得愤怒——冯婆子明明说那已经是谢氏能凑出来的最多的钱,为何现在身上还有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子?
她惶惶然想起儿子欠的赌债,那要债之人说七日内必须偿还,可她现下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将夫人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拉下了水,别说什么主仆情分让夫人破例救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了,就说能保下她一条性命,就已经是夫人心善了。
崔嬷嬷是这么恨害她到如此天地的冯婆子,可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这冯婆子,承载了她儿子性命的最后希望。
“混帐东西!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何要这样?”
遭受背叛的马氏已经顾不得从容体面了,她将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崔嬷嬷面前,溅了她一身一脸的茶水,可后者却像突然被巫女使了禁言术,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阳安侯已经在门外听完了这一场。
素来很随和肆意的阳安侯脸色出的难看,他阔步进来,直直望向上首气急败坏的马氏:“夫人,你身边的人,真给江氏下毒了?”
不止是身边的人,他认得出来,这老嬷嬷起码在侯府待了二十多年了,还是当年马氏嫁进来时候的陪房,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这样的心腹,堂而皇之的将这碗药送过去,骗江氏是补品,可里面却有无色无味连银针都验不出来的毒……
说实在的,纵然是多年结发夫妻,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很难不怀疑马氏。
闻言,马氏脸色一白,露出又伤心又失望的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素来信任有加的崔嬷嬷像锯了嘴的葫芦,眼睁睁地看着这盆脏水泼到她的头上毫无作为,她甚至连她这么做的因由是什么都不清楚。
她也不知道该对谁失望,是对崔嬷嬷,还是对侯爷,或者是对驭下无方的她自己?
且她怔然的瞬间,便见自家女婿,她那看不顺眼的庶子,以及家里最大的掌权人小叔一个个从侯爷身后走了出来,看着她的情都有些难以言说。
顾明华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可她了解母亲的为人,她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江氏又无娘家,又一向老实本分,她也没必要恨她至此。
可崔嬷嬷究竟为何要这样,她也理不清思绪。
冯婆子站在人群中,看着马氏被众人无声质疑脸色苍白的样子,嘴角闪过一抹快意。
只是这快意还没来得及直达眼底,忽地有人从后面擒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架出了一群瑟瑟发抖的下人中间,按在了地上。
马氏一愣,仔细地看了看,却还是不认得:“……你是谁?怎么会在正房?”
一道娇柔却字字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自然要在正房,不然,她做出来的这一个大局,结果如何,岂不是不能亲自欣赏了?”
晏安宁巧笑嫣然地回首,微微俯下身看着惊愕的冯婆子:“你说是不是,冯婆子?”
冯婆子看着那张美丽得毫无瑕疵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中计了。
……
当搜冯婆子住的罩房的人来正房复命,奉上一个小匣子,孙老大夫打开,见是一些朱红的药丸,他捻碎了些许,手轻扇着闻了闻,立刻点头道:“正是此毒。”
在场的人的表情更茫然了。
这又是哪里来的人?为何要下毒?晏安宁又为何会知道?
不等他们发问,晏安宁已经向马氏福了福,解释道:“昨日我路过妙云观,正巧瞧见了崔嬷嬷和这个婆子在求符咒,并没放在心上。只是方才孙大夫说这里头有符水的味道,我才起了疑心,所以命人去搜了冯婆子的住处,果真瞧见了这些。”
马氏微微颔首,但对冯婆子的身份仍旧不明晰,晏安宁回身看了一眼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的顾昀,轻轻开口道:“这冯婆子,是谢姨娘陪嫁庄子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