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宁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顾文堂不紧不慢地对上她的视线,微微噙起嘴角:“太夫人屋里有苏公抄录的楞严经孤本,无比珍贵,若显诚意,自然得去太夫人那边绣才是。”
顾明珍瞪大了眼睛。
她都一年到头不曾见过几回这位祖母,晏安宁这个受罚的人反倒能天天出现在祖母跟前,这哪里是受罚,分明是抬举她吧?
太夫人出身高贵,名声极好,来往的女眷繁多,若是能在太夫人跟前服侍尽孝道,说出去可是顶有面子的事,就连婚事也会好说许多。可惜她们姐妹几个,唯有已经出嫁的大姐曾经在太夫人屋里养过几年……
然而顾文堂却失了和她们解释的兴致,不等顾明珍再说话,便转身带着康王爷走了。
康王爷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一心扑在新主子身上的绿鹦鹉,啧了啧嘴。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这一人一鸟,都是被美人的花容月貌迷了心吧,净干些寻常打死都不会干的事。
“哼!你别得意,别以为你这样子,太夫人真能瞧得上你!”顾明珍满腔的怒火没处发,又不敢再在风口浪尖上惹事,便放了句狠话。
晏安宁笑靥如花,眸光流转:“三姑娘再这么说下去,我不介意再打你一巴掌。”
顾明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脸,怒目而视。
她看出来了,三叔就是觉得欠了晏安宁的人情,非要护着她。若是她再打她一巴掌,指不定三叔还要再给晏安宁什么好处……
是以,她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扭头走了。
晏安宁摇了摇头,回头看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瞧他方才开口的那语气,还以为他要将她禁足半年呢!没想到眼睛里进了小飞虫,揉了揉的功夫,居然听见他说让她去太夫人跟前……
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顾相:小丫头,别人只关心你是不是泼妇,而我关心你打人手疼不疼。
安宁:……哦,所以这就是你在一边看戏的理由?嗯……所以为什么让我去太夫人那里?
顾相:懒得看你哭,你一哭我脑仁疼。
笙笙(摔笔):难道您不能说您心疼么?
顾相:成熟男人,怎么会心疼?
安宁、笙笙:哦。
第4章
粉墙灰瓦,黒漆鎏金的匾额上书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寿禧堂。
晏安宁立在门前,情微微有些恍惚。
太夫人在五年前从侯府搬到了毗邻的国公府,这寿禧堂她从未来过——或者说来过,却是前世她为了救姨母,寒雨落阶的天,她跪在大门紧闭的寿禧堂门口,苦苦哀求太夫人请大夫去瞧瞧她姨母。
最终,太夫人派人去了。
可惜那时,姨母腹中的孩子已经彻底无力回天,大夫尽心尽力诊治一场,也不过是保全了姨母的性命罢了。
有婢女撩着帘子出来,笑道:“表姑娘来啦,快进去吧,太夫人等着呢。”
晏安宁回,深吸了一口气,色如常地进了屋。
……
秦太夫人已年过六旬,满头的银丝,此刻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戒指,捧着茶盏喝茶。听见动静,她放下手里的茶盏,朝晏安宁看了过来。
因年岁在眼角生出来的皱纹并未使她面目可憎,反倒更添从容气度,满屋子年轻貌美的婢女在她身边都被显成了庸脂俗粉。不笑时面容冷峻,威严迫人,一眼便知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
晏安宁上前行礼。
太夫人便笑着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见她穿了件大红色织金宝瓶纹褙子,年轻娇艳,明眸皓齿,白皙的面孔被衬得比初雪还纤尘不染,便称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一笑起来,脸上的情便变得生动温和,颇像变了个人似的。
实然两人算不上熟络,晏安宁甚至怀疑太夫人在今日见她之前,大抵已经不记得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长什么样子了——左右她在侯府不过是添一双筷子的事,连马氏都不在意,太夫人便更不在意了。
她还记得自己初入侯府时给太夫人请过安,不过也就那一回。她姨母是侯府的妾室,平日里要说请安也是和身为正室的马氏打交道,至于太夫人,除非逢年过节要办家宴,这些儿子的妾室才会按着礼仪规矩依次进屋给她请安。
饶是如此,此刻的秦太夫人讲起她姨母的语气仍旧熟稔。她关切地问:“听闻你姨母有身子了?胎像可还稳固?”
“胎儿很好,只是大夫说姨母身子弱,需多卧床静养,免得不小心动了胎气。”
太夫人微微颔首,命身边的秦嬷嬷开了库房取些补药来,让晏安宁带回去给江氏用,道:“那便安心养着,平日里也无需去给夫人请安,若是夫人那头不同意,尽管来和我说便是。”
晏安宁笑了笑:“夫人向来体恤几位姨娘的。”
她心里明白,这话不过是太夫人瞧在她救了阳安侯的面子上说出来给她体面的,可她若真不识好歹仗着这一点去帮姨母挑衅马氏正室的威严,第一个出来惩治她们的便是太夫人。
顾家算得上是多子多福,这个时间她姨母有了身孕,身为父亲的阳安侯或许还会喜不自胜,并暗暗自得自己老来得子,可太夫人显然就不会那么在乎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妾室之子。
闻言,太夫人眼中也闪过一丝满意。
她知晓三儿子这般是为了让她抬举这小姑娘,毕竟这回是顾家承了人家天大的恩情,没有不知恩图报的道理。可反过来说,顾家也养了这小姑娘近十年,若是挟恩不知进退,那便也不是什么值得抬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