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那夜过后她不愿再和他有往来,他也就乐得将她这个烫手山芋抛之脑后了。也不知这个男人后来听闻了她的死讯,有没有为她伤心过片刻?还是反倒松了一口气,觉得在政敌手里会少了个有力的把柄?
她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她咬紧了牙关,扶着楠木桌角站起来,便要起身离开。
太丢脸了,她不要再在这个瞧不起她的人面前哭了。
顾文堂见状眉心拢得更紧,见她想往外走,忽地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若是以这幅模样出去,被人瞧见了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话。
晏安宁想推开他,手掌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她依稀听见那人缓了语气:“先叫人打盆水进来给你净面再说,你……”她忽然眼前一黑,身子亦虚弱地倒了下来。
顾文堂正迟疑着是否要给她赔个不是,却见她面色愈发惨白,伸出的手还未将她牵引到自己身侧,她便忽地厥过去了。
他下意识地疾步靠近了,那人便软软倒在了他怀里。
顾文堂皱紧了眉头,沉思一瞬,伸出手覆在她光洁莹白的额头上。
触手一片滚烫。
……
门外,徐启与招儿一左一右地侍立着,前者情淡然,后者则一直不停地拿眼睛试图往门缝里张望。
倒不是为旁的,只因主仆二人在顾家生活了多年,见到贵为宰辅的三老爷顾文堂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招儿拿不准这位主子的性情,一时怕姑娘在威严的三老爷跟前说错了话,一时又怕三老爷刁难于姑娘,于是整个人里里外外都透着紧张的情绪。
徐启在心里暗笑着小丫头没见识,却忽地听闻里面传来姑娘家呜呜的哭声,一声一声听得简直要把人的心揉碎。
他不免愕然。
这是……
招儿亦听到了些声响,却到底不如徐启这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她咬了咬唇,还是大着胆子问:“启爷,里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启轻咳一声,已经想入非非,却仍旧板着脸伸出手拦住她:“相爷议事,不可打扰。”
额间却有冷汗暗流:自打姜夫人去了后,相爷身边许久都没添人了,太夫人送来的美人也都没能让相爷瞧上一眼,怎么今日……旁的人也就罢了,这位可是二老爷日前在二夫人面前亲点的儿媳,这不是乱了套了么……
谁知里头没过多久又传来女子的娇斥声,纵然听不清内容,听口气却也知不是很愉快。
招儿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一听便再也不顾什么了,凭着一股莽劲儿硬生生地将徐启的胳膊撞了开,破门而入。
徐启阻拦不及,匆忙跟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家相爷正搂着晏家表姑娘的腰肢,对方软软地倒在相爷怀里,青丝铺散在墨绿长袍上,那一袭碧色的如意长裙与男子近色的衣袍勾缠在一起,难分你我,瞧着颇为缱绻暧昧。
徐启额间一瞬冒出星点般密集的汗珠,低头垂眼的瞬间,恍若已经看到了自己因办事不力被相爷无情地扔去榆林卫的凄惨下场。
招儿见状也是脸色大变,一些不敬的话正准备出口,却见顾文堂冷漠到极点的眼掷了过来。
“还不快去请大夫,你家姑娘发高热了。”
高热?
招儿脸上的愤怒瞬时褪得一干二净,立时跑到晏安宁身侧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姑娘,姑娘你醒醒啊……”心疼得不得了却全然将顾文堂命令的话抛之脑后。
顾文堂眉心直跳,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徐启。
徘徊不敢上前的徐启这才回过来,忙会意而去。
原来是晏家表姑娘生病晕倒了,相爷才搂着人家。
吓死人了,他还以为……
也是,以相爷的性子,哪里会被个小姑娘牵动情思呢?
……
屋内,顾文堂将人横抱起放在了内室的床榻上,耳边还是她那个婢女一刻不休的啜泣声。
他闭了闭眼,正要出声呵斥,再度睁眼视线却定格在卧在榻上的小姑娘身上。
她巴掌大的小脸发白,因方才刚哭过,眼尾还带着明显的一抹红,此刻无意识地蜷缩着,纤细的身子瞧得出楚楚可怜的羸弱。
罢了,若责罚她的婢女,回头醒了又不知要怎样强撑着身子倔强地闹呢。
顾文堂眉宇间的怒气骤然消散了不少,怕吵醒榻上的人,开口道:“还不快去给你家姑娘打些凉水绞个帕子来,这般照料不周,连你家姑娘身子不适都不知晓,而今还要看着她这般难受么?”
招儿瞬间止了哭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些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出门去打水。
待她绞了帕子回来,坐在榻边的人却没动弹。
“三老爷?”
顾文堂回首,却是从她手里接过帕子,径直微微俯身将帕子贴在了晏安宁的额上。
招儿在一边都看傻了,万万没有料到从来高高在上的三老爷居然会照顾人,照顾的还是她家姑娘。
顾文堂则懒得理她。
主仆两个,一个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大热天地出来逛园子还惹出许多是非,一个乳臭未干,除了心疼主子什么正经事都干不了……
冷静下来之后,招儿也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多么的不能招惹,情姿态瞬间变得拘谨。于是屋里一时间就这样静了下来。
待徐启请来的大夫过来把了脉,便道晏安宁是忧思过重,心绪不稳导致的高热。
顾文堂命人带大夫下去煎药,终于又看了一眼招儿:“你家姑娘小小年纪,有什么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