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珩也不知是被一股什么力量驱使着,脑海里空空的,身体似乎在不受控制地匆匆走上前。
可临到门口,他的脚步忽然又滞住了。
有太多复杂的情愫萦在心头,像是一团乱麻,就同他那紧张的呼吸一样令人费解。
他也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按理说,是希望不在的。
但没来由的,又似乎是希望在的。
魏珩深吸了口气,索性不再想了,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穿的是便服,顿了片刻,终是立即推开了宅院的大门。
大门一开,正好好坐在院子中央吃早点的一群人,个个都怔愣着眼,齐齐看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魏珩左右扫了两眼,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急忙赶来的知府也喘着气跑到了门口,一见知府,一群小民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早点,忙不迭叩头施起了礼。
魏珩看着这些乌泱泱的人头,似是有些失,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人都在这么?”
他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知府,还是在问他自己。
闻言,知府立即摆着架势传起了话,“问你们,吃着的人都在么,有没有出去了没回来的?”
一群人只以为上头是要兴师问罪,左右看了看,如实答道:“都在,都在。”
魏珩有一瞬觉得头有点眩晕,大抵是透支体力,赶了一天一夜路造成的。
他抬手按了按侧额的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冲动,头脑发昏了。
也不想想,她那样一个胆子小,又怕坐船,还容易迷路,还动不动就哭的人,怎么可能会独自大老远的,坐船北上来京城找他呢。
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他在京城。
他居然什么也没考虑,就因为听到她出门了,听到沧州有船北上了,听到有客船被劫银一事波及了。
担心她陷落在客船里,或者是被贼匪欺了掳了,一个人眼泪巴巴的没有办法,就不分昼夜地快马加鞭了过来。
也还真是病得不轻。
魏珩有些烦闷地缓了口气,见知府还在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的下文,便皮笑肉不笑地沉下了眉宇,“没什么事了,知府大人可记得要好好盯着官银的下落。”
“哎,好好好。”见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知府也总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魏珩转身而去,醒了醒头脑,拖着沉重的身子向高简所在的地方赶了去。
他一向是做起事来不要命的性子,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想查的真相,也绝对不会漏网。
既已花费力气来了太原,那便定然不能空手而归。
太阳自东边升起,金辉洒向万里,远近生机一片,各家都开始了一天的除扫。
魏珩带着一身疲惫没入了人海里,而沈青棠则在太原的某处客栈里,昏睡了一天一夜,刚巧醒来,做好了梳洗。
秦颂手后别着一束带露的鲜花,心情颇好地从廊外走来,敲了敲她的房门。
“醒了没有啊?”他有些好笑地调侃道,“再睡你这脑子可要变笨了啊。”
沈青棠用湿布巾擦了擦手,思忖了片刻,轻牵起唇角,对门外的人道:“你进来吧。”
“那我可进来了。”秦颂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进了屋。
屋内陈设简单,远远看去,坐在桌边喝茶的女孩,面色虽依旧有些苍白,但休息了一天一夜后,也总归是比原先多了些精。
秦颂撩起珠帘,边走进来边笑道:“沈青棠,你可真行啊,一天一夜,猪都没你能睡吧?”
沈青棠微微一愣,还有些没回过。
大抵是太久没人这样和她斗过嘴了,感觉有些新鲜,又有些久违,就连沉闷的心情都像有了点苏醒的意思。
或许也是因为,这人是秦颂,她说话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也不用再担心惹来什么麻烦,浑身都轻松了。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沈青棠轻笑了一声,嗔怪道,嗓音还有些虚弱,软绵绵的,“街上随便一只狗,只怕都比你会说话。”
秦颂素来喜欢同她斗嘴,见她这么说,倒是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觉。
不过眼下见她精不济,便也不再多说了,拿过旁边的一张圆凳坐下,眼里不禁添了些心疼,“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吧,不是自小晕船么,沈姨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一提到这个事,沈青棠又有些难以启齿了,不过想了想,他们也总得要知道的,便有些为难地笑了:“她……”
沈青棠抿了抿嘴唇,垂下视线,捏起指节,声音还有些小低落,“我娘……她过世了。”
“……什、什么?”秦颂一脸惊愕,怔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像是在艰难地消化这个噩耗。
“不是,”他有些六无主地站起身踱了两步,像是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姨、姨她不是大夫么,怎么会……”
那个词秦颂说不出来,在他记忆里,沈姨一直都是清婉淡然的,只静待在家中阅医书,研药理,从未出过房门一步。
偶有什么人发了病痛,只要她略一出手,也必是药到病除。
但她从不肯旁人将她的消息透露出半点,只以籍籍无名的接生婆自诩,甚至连她的名讳,都只有他的母亲知晓,连他也是后来听母亲念叨时,才知道她是姓沈的。
可才只过去了短短数十载,若沈姨还在世,那也正应当是风华无双的年纪。
秦颂实在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好似谪仙般,隐于俗世的医者,怎会这样就香消玉殒了。也不知那在佛寺布斋祈福的母亲,若是听到这等噩耗,会如何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