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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宁堂内,裴怀度正在批阅奏折,他脸色尚有些苍白,只冷峻的眉眼掩盖了他身上这份虚弱。
见到沈镜安走进来,他搁下了笔,“你去见她了?”
沈镜安坐了下来,“是啊,不过我可不是去当说客的,你自己捅的篓子别指望我给你补上了。自家媳妇追不上,我也爱莫能助。”
裴怀度平薄的眉眼抹上了几分担忧,“她心情好些了吗?”
“还行吧,反正呢,现在这个情况,就冷下来两日,我看她对你也不是全然无情,你就先养伤。”
哪里还顾得上养伤,国事纷杂,又添了这乱头,耽搁的事还要他加紧处理起来,想着便又摊开了一本奏折。
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模样,沈镜安笑了笑,“你干脆就跟你的奏章过日子,反正怎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这不也好好的。”
冷厉的目光扫到了沈镜安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声音低沉,“我看你也过得好好的,不如进宫当太医吧,为国效力。”
着实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沈镜安弹了起来,“别别别,我闭嘴,”
当个啥太医,在宫外逍遥自在不好吗?皇宫里又不缺人,再说了,缺人也不该他来顶上。
只此一句裴怀度便垂眸看起了奏折,只是这闲适的姿态里总有些不安定。
沈镜安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光灼灼,这过分注视的目光让裴怀度抬眸,“你不想做太医,想当太监是吧?”
这句话差点把沈镜安雷死,接着就听到他说,“反正你打算孤身一人,还不如入宫算了。”
当机立断,沈镜安扭头就走,“你嫌我碍眼就直说,这样拐弯抹角地排遣我,亏我大晚上来替你治伤,真是狼心狗肺。”
他愤愤不平,也不敢大声骂他,絮絮叨叨地就走出了门外,正好遇上了抱着奏折前来的郑明,“沈大夫,这是……”
“你家陛下好得很,实在不行就叫他心上人来看看。”
丢下这句话沈镜安便甩袖气冲冲走了,郑明有些怔楞,不明所以,这早上不还好好的。
不过沈镜安与陛下的相处向来如此,前者气消得快,后者冷静淡然,过一会便好了。
他也不敢耽搁,抱着奏折走了进去。
走近了几步,郑明道从怀中抽出了一封信,“陛下,边关来的密信。”
裴怀度剑眉微皱,撕开信来,面色冷峻看完了一整封信,表情有些凝重,“兵马调度如何?”
“已经安排下去了。穆大人那头的消息也传来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早在上一回边关商队劫掠一事后,陛下通过边关眼线和密探得知了边关有异动,趁着兵马补给将穆熙派到了边关。
掩人耳目,不动声色。
果不其然,入秋后,边关异族骚动,还有牵涉了几个边关将领和官员。
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郑明表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裴怀度看完信后余光看到,眉峰轻抬,“何事棘手?”
“陛下,宋公子请命随军奔赴。”
拿着信的手在空中一停,裴怀度敛眉,心下思索,“宋国公和玉阳怎么说?”
这事由宋嘉润提出,想必是深思熟虑过,个把月来他表现不错,吃苦耐劳,勤学苦练,人人可见。去战场上锻炼一番肯定是最快最有效的立功方式,只是玉阳向来疼他,战场上瞬息万变,兵戈杀伐,怕是会舍不得宋嘉润去受苦受难。况他新婚燕尔,正是交颈恩爱之时,德亲王府又作何想法?
郑明来之前都已经把事情打听周全了,知晓陛下肯定要问,便一一道来,“宋国公上书表示支持,就是玉阳公主听说同宋公子闹了一番,争执了几日最后拗不过他,含泪相送。老奴私下也问了德亲王爷,王爷宝刀未老豪壮依旧,对此甚是欣慰,还说要将二公子一同送去。”
听到这,裴怀度将信件对折,放到一旁,“既如此,那便让他去吧,传信告诉穆熙,多提点他,但也要适时放手。”
穆熙是难得的将才,其世代忠臣武将,当年跟着他四处征伐,立下了赫赫战功。
郑明福身应是。
思绪转动,连带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加了一句,“近来多派些人手守着普宁观,特别是雪霁居,她这几日不想见我。”
今早看到了裴晋北,依照他寻楚楚的偏执程度,找到普宁观来不出,只是眼下楚楚正生他的气,他也不能将人带走好好护着。
只能是多加些人手,四处巡护。
裴怀度思忖着,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玉,冰凉的触感在皮上游走。他知晓裴晋北一直在楚楚身边的人是谁,也一度查到了宫里。
如今知晓是他,是会退缩还是有其他什么动作?
从前那个贤良清臣,颇得他器重,可这几次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眸色渐深,裴怀度薄唇抿成一条线,有些散漫地靠在后边,却不甚扯到了伤口,想到楚楚昨夜的愤怒和今早的抗拒,他泛着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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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拂过千门万户,金黄的叶簌簌掉落,铺了一地,细软流金,光影斑驳。
距离裴怀度受伤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些时日他格外忙碌,可还是过几日就抽出时间到普宁观来陪缪星楚。
她气未消,在屋内看医书写字,就是不让他进门。
有时秋风肃爽,冷风刺骨,他便在门外站了许久,几次后连茯苓都有些不忍,趁着端热茶的功夫进进出出,能让他顺着缝隙看到她几眼。
“茯苓,这门都要跟你闹别扭了。”缪星楚头也不抬,认真看着书,语气不咸不淡。
茯苓正要再一次出门的脚顿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退出去,“奴婢这就出去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