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愤的眼落到了前头倒着人身上,暗啐了一句没用的死东西。
裴晋北瞧见赵大人这幅模样,轻嗤一声,还真当自己算准了时机,特意兜转了三日,将他搁置下来,就是要看看他的动作。
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调查,这位地方长官赵大人实是不简单。
姜书白眼底浮现了几分赞赏,他原以为齐王殿下的贤名是外头传出来的,今日一见这果断的办事能力,条分缕析的行为决断,便知名不虚传。
他确实有能力卓然,短短几日便将赵泽蒙的把柄握在手中,又按兵不动等待着他自己露出马脚,抓个人赃并获,可见不骄不躁,沉得下气来。
在裴晋北的示意下,苏大人连同一队的兵士冲进了屋内,翻箱倒柜地搜寻,动作之大,扑起尘土。
那一声声仿佛敲在了赵大人的心上,将他五脏六腑震得都移位,死命握紧了拳头,他知道今日就要败了,多年的经营毁于此。
明明就是想最后再捞一笔就收手,不是没看见那些染病百姓哭喊着要药的场面,不是没见过尸横遍野的钦州。
日头打照在赵大人的脸上,显出灰白的颓败颜色,嘴唇都干涩了无血气,垂下双手。
最后裴晋北领着一众人等在这院子里头挖出了一箱又一箱的黄金,金灿灿的金条在眼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整整十余箱。
修长的手指屈下,裴晋北顿下身来敲了敲那箱子,“赵大人打算运起何处?这是连退路都想好了。”
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赵泽蒙的身上,掺着寒意,凉飕飕的。
姜书白上前一步,板正的脸清直,“赵泽蒙,你大发灾财,在钦州之疫还可控的时候,公然窜动城中商人哄抬物价,以至贫苦之家求医不得,求药不能。米粮价暴涨,饥殍遍野。”
抬眸,他缓缓道来而极具气势颇足,“你从中受了不少贿赂,多年来官商勾结,鱼肉百姓,你可认罪?”
接着,姜书白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来扔到了地上,“证据确凿。”
风吹过上头的页码,翻了好几页来,赫然是一笔笔账目,条条清晰,字字有来源。
灰败的脸上僵硬,他低头看向了那账本,咧嘴的弧度平直成一条线,牙齿黏连在上唇皮终于是开口,“我认。”
连人带赃拖出了此处,外头是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不明所以,不知道是谁被捉拿了,小声议论着,却看到了拖出来的赵大人,一时间大家的眼睛猛然睁大,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赵大人,他可是为官清正廉直,治理钦州多年,是为民为国的好官啊!”
“是啊,是啊。那次我家逢不幸,死了好几人,家里嗷嗷待哺的几个孩子没粮吃,还是赵大人拿出他的俸禄接济我。”
“这怎么可能啊,是不是弄错了。”
几个百姓不由得上前几步,生怕是认错了人,皆瞪大了眼睛好生瞧着。
但随着后头跟着的特地打开给百姓看的一箱又一箱金银,众人皆噤了声,面面相觑,向来廉洁为民的赵大人竟是如此的巨富,今日又出现在院落里,可见是干了不为人知的事情。
下一秒,一个臭鸡蛋从人群扔了过来,直直砸到了被人看管着的赵大人身上,“狗官!我家孩子都吃不起药了,你竟有着成箱的金银!”
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收不住了,百姓们燃起了愤怒,烂菜叶子扔了出来,还有甚者,连带着脚上穿着的鞋子都贡献出来了。
怒骂声震天,仿佛要将钦州之疫的苦痛全全发泄出来。
裴晋北骑在马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眼底浮现出冷色,幽沉的目光清绝,当年雁门关一疫实属艰难,贪官作祟,山高皇帝远,若不是一再妥协,哪有得全身而退。
如今不一样了,他不再是被放逐边关的皇子,而是享有贤名的齐王,当年的惨状他不会重复,该抓的贪官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不惧艰险。
楚楚,你看见了吗?我还是那个周子期,过去再多的时间我还是我。
权势太吸引人了,它让人独享尊荣,让人沉沦,也让人割舍。
踏上京都后,我便没有回头路了,我身后有母妃,有颜家,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知道了我的苦衷,你能谅解我吗?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给你将来。
只是现在,你在哪里呢?
人群里冲出来一个衣着简朴的夫人,哭丧着一张脸,泪流满面扑到了赵泽蒙的身上,不顾他满身的鲜臭,捧起他的脸,“夫君,你是被冤枉的是不是,天杀的,那么贪作甚!”
哭肿了一双眼,她泣不成声,心口一阵一阵刺痛,忍着泪她道:“夫君,咱们的孩儿染了疫病,已经走了。”
如遭雷劈,赵泽蒙僵硬的脸终于扭曲了一下,泪水涌出,他这几日忙着外头的事,一连好几日不归家,夫人都寻不着,他以为没什么大事,便不去理会。哪知今日听到这个消息。
他唯一的儿子就这样死在了疫病手中,而这疫病背后还有他的推波助澜,所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终不欺人。
沉重的声音响起,“也罢,我之罪株连全族,覆巢之下无完卵。”
眼底暗淡下来,“夫人,你也去吧。”
接着,他耳边传来了痛苦的低泣。
眼见这一件事落幕,姜书白走到了裴晋北的身旁,不卑不亢,拿出了怀中的密信递给了他。
“圣上密函落印,殿下暂全权掌钦州,一切皆应依法有章程。”
这是让他在赵泽蒙这件事上有动手处事的权利,毕竟斩首一方长官,不是小事,可民怨四起,又在疫病时期,钦州急需安定,一震不法的商贩和贪官污吏。
只要有确凿证据在手,就不怕冤杀人命。
可姜书白跟了自己一路,也知晓自己的动作,却不显露半分,也不将这密函拿出,看来是在等他的反应。
这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而这试探是来自姜书白的,还是圣上的?
裴晋北接过密函,面不改色,连一个弧度都不曾有变,只淡淡道:“承蒙圣恩。”
瞧裴晋北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便知道他是聪明人,也不说什么,便骑马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