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走上前,替王妃挽起袖子,露出的纤细凝雪的皓腕,细腻的皮肤莹泽,落上了一层白帕。
缪星楚搭上了脉,脉象在指下浮着,她拧着眉心,手指动了动,滑动着。
脑海里想起了刚刚在门外赵嬷嬷说的小产,她的心顿了顿,抬起眼来认真看了看姚晚棠,面色凝重,略有思索。
被这样一看姚晚棠心里也有些不安,手腕微凉,她有些迟疑,“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
“夫人小产,可这脉象有异样。按照这脉象来看,您这饮下了几年时间的绝嗣药。按理来说,应当是不会有孕。您应该是用了别的虎狼之药,强行有孕,就算这孩子有幸活到临产,也会吸干母体的精华,到时候您的身体虚弱,会一尸两命。”
这话如五雷轰顶,让姚晚棠顿时浑身冰冷,手不受控制地抖着,瞳孔紧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绝嗣药?强行有孕?一尸两命?
这几个字如重锤般砸在了她的心上,将她一颗心砸得稀烂,她不住地摇着头,“怎么会…怎么会……”
可又不得不相信,成婚三年,她确实对于子嗣求而不得,受了不少白眼和嘲弄,这竟然是被人吓了绝嗣药吗?
缪星楚有些为难,斟酌了一下措辞,道:“现在月份还小,孩子这时候走了,对母体的损害最小。”
同为女子,见到了姚晚棠这般震惊的模样她心有不忍。
也不由得想起了此生不能再有身孕的孙素月孙夫人,那日她灌下几倍的红花落下的孩子,也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
眼前的这位齐王妃锦衣玉食,生来富贵,却不知为何被人下了药,此生也与子嗣无缘。
生为女子,在礼教俗法严苛的当下,无嗣是莫大的打击。
姚晚棠嘴角泛着浓重的苦涩,低哑的声音微不可闻,“他许是在保护娘亲。”
眼泪夺眶而出,她晃了,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太清了,脑子里轰然炸开,嗡嗡作响,天地仿佛都在转动
她面色煞时惨白一片,语露恳求,“大夫,你再探探,再探探。”
缪星楚没法,只能重新把上了脉。
屋内死寂沉沉,掀不起半点波澜,其余人皆屏气凝。
对上了姚晚棠哀戚的眼,缪星楚舌尖微微泛苦,想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间,压抑着心有些酸涩。
这幅模样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姚晚棠的手滑落了下去,重重打在了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究竟是谁,这般害她?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毁了她。
那些得知有孕的欢喜仿佛在此刻都成了笑话,那是一个永远不会来的孩子,无论她再怎么期待,起了多好听的小名,绣了多少衣裳鞋袜,他都不会来了。
姚晚棠一整个心瑟缩在一起,感觉有一只大手捏着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慢慢俯下身去,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泪如雨下,哀痛至极。
缪星楚察觉到了姚晚棠的不对劲,当机立断走了过去探查她的情况,“青然,拿我的药箱来!”
刚刚听到缪星楚的一番话,青然的心也受到了莫大的冲击,这齐王妃被下了绝嗣药,自从她同齐王成婚以来,便是仙眷侣,恩爱非常,成了一时的佳话。
唯一让人说道两句的便是王妃的子嗣问题,三年来无子如同扎在姚晚棠心中的一根刺,那些背地里羡慕的人都要拿这一处来鄙薄。
流言蜚语困扰,齐王对王妃始终如一,一句永不纳妾表示了他的态度。
对此,淑太妃对王妃颇有微词。此次王妃有孕,最欢喜的莫过是淑太妃了,颜家势败,她本收起爪牙先潜伏一段时日,深避宫中潜心礼佛,可裴晋北后嗣有望,她送了不少东西到齐王府,千叮咛万嘱咐嬷嬷们悉心养着。
王妃小产的消息传到了淑太妃那里,一个不留,淑太妃便重重摔了一下,一夜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母家颓败,又没了期待的孙儿,一时悲从中来。
青然听到缪星楚厉声的一句立刻回了,将药箱递了过去。
缪星楚动作利落,撩开了姚晚棠的眼皮看了看,再把了一下脉,便从药箱中取出药丸来,“来,让你们王妃服下。”
看着姚晚棠悲痛欲绝的模样,赵嬷嬷也痛苦万分,听到这话,立刻一把抹去眼泪,倒了一杯水来,伺候着王妃服下那药。
“娘娘,你千万保重身子。”赵嬷嬷眼眶红红哄着她。
姚晚棠服下药后惊厥的症状好了不少,只剩巨大的哀戚盈满了她的心头,苦水泛滥,整个心翻江倒海,压抑不住地心痛。
她死死抓着衣裙,指尖掐进肉里,划出一道道血痕,咬着牙吼道,“保重身子有什么用?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再也不会有了。”
最后的几个字变成了低低的哭音。
赵嬷嬷扭过头去,抓住缪星楚的衣袖,“大夫!大夫,还能治吗?我家夫人真的不能再有孩子了吗?”
她语速极快,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你医术那么好,求你想想有什么办法吧。”
缪星楚垂下了眼眸,摇了摇头,“此药为绝嗣药,又常年服用,已无力回天。若是好好调养身子,可保年岁康永。”
姚晚棠从椅子上滑落,再也没有从前那副矜贵自持的模样,她的心像是空了一大块,血淋淋的一片。
过耳的无力回天四个字,像是一阵风吹过了荒野,贫瘠的土地干裂,寸草不生,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人独行,拖着疲惫的身子,挣扎着无力的未来。
“年寿康永……”她喃喃自语,“没有了,没有了……”
这脆弱的语气让缪星楚心头一震,上前去扶起了她,“王妃娘娘,万事以自己为先,那强行有孕的虎狼之药万万不可再用,这是拿你的命去换也不会有结果的。”
姚晚棠扶着缪星楚的手艰难地起身坐了上去,面上浮灰。
她握住了缪星楚的手,惨然一笑,笑中含泪,“谢谢大夫,若不是你,我怕是至死都不知道真相,还沉浸在我会有孩子的美梦里自欺欺人。”
缪星楚反握住她的手,劝道:“人生一世,苦乐哀喜皆有,王妃娘娘若是一蹶不振,那便亲者痛仇者快,当务之急是要查出何处饮食出了问题,这药不能再喝了。”
姚晚棠努力平复自己错乱的呼吸,亲者痛仇者快,下药之人还未找到,她怎么会倒下,多年来,她竟不知道自己身边出了怎么多岔子。究竟是谁在大费周章地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