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 她掩面,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肩膀塌了下来, 伏在案桌上,豆大的泪珠顺着指缝滑到衣袖上,灯下美人泪, 如珠玉光滑。
她本同夫君锦瑟和鸣, 却因这张脸招来祸患, 恶人将她夫君扔进牢中后杀死,又喂食野狗,而她被扔进这普宁观里等待恶人的审判。
今日便是纪凡献礼之日,为着这一日,她可准备了有一段时日了,每日忙进忙出点着观里女子的人数,像是挑一个物件般对她们的容貌和身段评头论足,用那赤/裸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打转着,还命人加紧赶制衣裳。
这几日她没少被纪凡的手下调/教,几乎是在羞耻中度过每一日,是那狠意支撑着她度过这屈辱的日子,凭什么恶人高枕无忧,而她家破人亡。
若不是为了替夫君报仇,她早就随夫君一同去了,黄泉碧落,忘川相见。
小紫的指甲扣进了手心,闭上了眼睛,痛楚袭上心头,只有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嘎吱。”
门被推开了,发出了轻轻的吱呀声响,很开门就被关上了。
缪星楚小步快走,身后跟着青然,两人走了进来,她抬眼看到了坐着的人,“小紫姑娘。”
听到这一声,小紫胡乱一把抹去泪水,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缪姑娘,你来了。”
她眼眶红红,任谁见都知道她刚刚哭过一场,眼尾朱赤,为来得及擦干的泪水沾在了眼睫上,蝶翼般颤动。
缪星楚走上前去,俯身执起手帕轻轻替她擦着泪痕,“小紫姑娘,你受苦了。”
她的心烫了一下,这几日小紫受了不少苦,可苦的不止是身,还有千疮百孔的心,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人被活生生拆散,落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能治愈身体上的伤疤,却治不了心灵的创伤。替苏夫人看病过后的几日,她仍然惧怕陌生人的靠近。而孙夫人看上去是最坦然的,可看到珠珠的时候也难免伤,饮下过量的红花,她这一生都难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些女子不过是像求得一个安身之所,却踏进另一个火坑中。
缪星楚眼底沉着幽寒的水,纪凡,这一切的一切皆因你而起,多少无辜的女子在你手中受辱,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小紫故作坦然的态度,笑了笑,“无事,今日便可结束一切了。”刚刚一个人的时候尚暗自垂泪伤,如今见着别人了,倒不愿意露出自己的半分脆弱来。
她的表情上写着坚定和坦然,今晚之事早在她心里推演过无数遍,就连睡梦中她都想着这些事情,想到受苦的阿雪和阿月,她便恨得牙根痒。
缪星楚目光落到了被放置到案桌上的锦衣,翻过锦衣内侧仔细翻看了一下,接着从荷包中拿出了一小袋药粉放到小紫面前,“这药无味,挥洒出去瞬间发挥出药效,可以撂倒一个壮汉,关键时候你可以拿来自保。若是来不及你便先药倒那人,再图其他。”
她扯了几根丝线开始在锦服的里衣绣了几道,动作利落将薄薄平平的药粉绣在贴合的衣裳内,拢过衣裳,便什么都看不见了,藏在了极其隐秘的地方。
小紫眼有些发直,看着那锦衣,喃喃道:“我恨不得他去死。”
狠意从眼底爬上眉梢。
缪星楚眉头紧锁住,蹲下身去握住小紫的手,“小紫,万事以自身为重。不必为这种人搭上自己的一条命。想想苏夫人和孙夫人,还有珠珠,人生还长。”
若是为了这些个人渣搭上自己,是万万不值的。她不忍心看到小紫牺牲自己,她年纪还小,还有许多日子过活。
烛光照耀她的莹白如玉的侧脸,小紫低低地笑了,垂下眼眸,敛去了万千情绪,“我知道。”
走出了紫竹院,缪星楚悄声绕过了几个弯,才从一个地方走了出来。四下无人,本看守的丫鬟也被支走了,这才得以让他们悄无声息走进了紫竹院。
“青然,装扮都准备了吗?”缪星楚低声问道。
按照计划,今晚要兵分几路,青然和她会易容成跟随着的丫鬟一同跟随着看守寡妇的队伍中。
青然善易容,今晚便由她来替她改头换面。
“一切都准备好了,郡主那边也打好招呼了。”青然点头。
从紫竹院回到雪霁居还有一段距离,一路弯弯绕绕,雪霁居处在较偏僻的地方,紧赶慢赶也要好一会。
“砰!”一个棍棒在角落处的影子闪现而过,青然从背后被击打,一下子昏天黑地,晕头转向,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她忍着疼痛拼命睁开眼睛,却只看得见一片衣角。
几道黑影训练有素,配合地天衣无缝,掳走人只在片刻之间。
“夫人……”她声音嘶哑,接着缪星楚将她绊倒在地,扯过她的衣袖,只在一片昏暗中在她手心写下一个“走”字。
此时她们人多势众,若不装作手无缚鸡之力,怕会引来更大的阻挠。
青然单膝跪地,瞬间明白了此时她们势单力薄,若是拼命挣扎会惹来杀身之祸,她顺势倒下,背部的剧痛顺着脊骨蹿上天灵盖,隐约看到缪星楚被一双蒲扇大手用白布盖住了面。
接着她做便昏迷状,倒落在地,装作是被人打晕在地。
缪星楚下意识别过脸,吸了些空气,可也挡不住那蒲扇的粗粝大手,白布中的药物挥发,昏沉一片中她手一翻转,将银针插入自己的穴道,便软下身子去。
恍然间她似是闻到了这嬷嬷腰间的一抹浅淡的香气,若隐若现,却分外熟悉,眩晕和窒息感袭上心头,她头疼欲裂,像是有擂鼓在额头上敲打。
失去意识之前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嬷嬷的脸,熟悉的脸印刻到脑海里,缪星楚马上把她同那日纪凡带来的嬷嬷的对应上。
之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腰肥膀壮的嬷嬷扭了扭身子,咧嘴一笑,,露出了泛黄的牙齿,眼睛里金光闪过,贪欲和狠厉充斥在眼底,浓眉斜飞出脸,她看着手下雪白的小脸,发出“呵呵”的笑声。
这银子可来得太容易了,谁让你得罪人呢了,可怪不到我头上了。
今夜无论成不成,都不会把你送回来了,可怜这倾城貌,刀下魂,只有死人才会闭嘴。
嬷嬷手死死抓着,身后的几人迅速将一个箱子抬了过来,几人对视后把人放了进去,随后脚步轻巧地混上了不远处数十个大箱子的队伍。
悄然无声的队伍里混进了一只箱子,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抬着眼前手头的箱子,沉默的脚步在路上穿梭。
很快就认不出哪一个箱子里头装着人。
“管事,这丫鬟怎么办?”粗布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