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星楚面色凝重,她想起了昨日在紫竹院见到的小紫,听她言起自己是被人抓进普宁观调教的,不日就要被送出去。
还有饱受屈辱和苏湘雪和孙素月,这还是她刚知道的,从前有多少女子遭到此迫害不得而知,想必也不在少数。这个纪凡,借着善名行禽兽之事,当真是人面兽心。
“你是朝堂官员,今日又为何来此亲自探查?你既知道此事,为何不能通过自己的门路揭发此事?”
缪星楚不解,仅凭借他一人来调查此事,无异于螳臂当车。
这话戳到了姜书白的心窝子上,他叹了口气,“因上报小紫姑娘的事情和暗自查寡妇失踪的案子,我得罪了顶头上司,压下了一切消息,让我停职在家,不能在插手此事。可此事我既已知晓,便不能坐视不理。小紫姑娘因我而走漏行踪被抓,我责不旁贷,前来普宁观,一来想来确定她是是否安好,二来是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揭穿纪凡的虚伪面目。”
长乐刚刚听他的名字思索了半天,又听他话里的形容,一拍脑袋,“你就是姜书白?”
姜书白抬眸,他面容俊秀,高挑秀雅,风姿秀逸,自有一派清朗之仪态。
“你就是那个倒霉的探花郎?本春风得意授予翰林院编修,后来因为你处事古怪不变通,与人不和,还殴打朝廷命官,三四年来接连调职,最后做了刑部主事。”
长乐就说怎么姜书白这个人的名字那么耳熟,她听她大哥说起过这个人,说这个人一手好牌给他自己打得稀烂,不懂官场处事规则,处处刚强硬碰硬,得罪了不少人,行事古怪板正恪守陈规,不知变通,与官场格格不入,这才接连被调职。
这一番说得姜书白眉头打结,他讥讽道,“在下不认为自己处事不端。那些所谓圆滑变通的人,尸位素餐,同流合污,贪赃枉法,哪里配得上做百姓的父母官。”
他一句掷地有声,刚正不阿,俨然有凛然正气。
这些年受过不少嘲讽,看着昔日同袍步步高升,而自己沉沦下僚,他不是没想过委曲求全,可天性使然,若要靠阿谀奉承,违背本心得以升官,他唾弃这样的自己。
在其位谋其职,他自认自己在每一个职务上都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只是时机未到,慢慢磨练自有出头之日。此次小紫姑娘的事情是他莽撞了,他便想办法弥补,却意外扯出了这京中的多起失踪案件。
长乐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那日大哥也是说了几句,眼里还有对此人的惋惜,此人有才华,却因官场那些暗流黑潮而深陷泥潭,若是在处事方面多加磨练,不至于埋没人才。
她听他一句话,也知这人不是什么斗筲之徒,当机立断拱手致歉,洒脱之致,“是我言行有误,有所冒犯之地,还请原谅。”
两相听下来,缪星楚在脑子里想了许久,终于把纷杂烦乱的事情梳理了清楚,她请长乐和姜书白在院内的石桌上坐下,同他们说起了昨日她在紫竹院看见的事情,并把自己所掌握的情况一一告知。
“情况就是这样,这位小紫姑娘昨日刚从纪凡处回来,面色惨白,身心俱创。按她的说法,过几日就要被送出去了。”
姜书白握紧拳头往石桌上重重一敲,面带怒气,“岂有此理,纪凡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草菅人命,迫害了多少了无辜女子。”
长乐义愤填膺,愤然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纪凡怎么敢?那日我娘亲来上香的时候,她看起来慈眉善目,婆口佛心,还被人称作大善人,她也配?”
缪星楚蹙眉,视线落到了桌上飘着的落叶上,若有所思。
此时,青然快步走了过来,在缪星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小紫说,她打听到五日后会把她送出去,还暗中在纪凡的手下处探听到这次纪凡会带观中不少女子过去。”
长乐目瞪口呆,“带那么多女子出去,这是直接连面上这一层皮都不愿遮掩了吗?”
唯有姜书白从这话中捕捉出关键信息,“五日后?那是威武将军府的比武宴席,请了不少武将前去。”
缪星楚屈指在石桌上轻扣,一声两声,她蓦然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古树,“长乐,你刚刚说宋嘉润入了卫所,管京都守卫。”
长乐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引到这来了,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答道,“是啊,我大哥二哥还整日抓着他去练武呢,日日累得趴下,听说武功增进不少。”
姜书白看向了缪星楚,只见她手支起了下颌,目光幽幽。
她道:“这种事情当然要人赃并获。”
***
积翠阁内,窗台正开,天光流泻进来,珠帘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洒落连珠的彩色光斑。
帘布一掀开,紫绣小步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茶走到了白梓冉面前,自从那一日圣上来普宁观却没到积翠阁来的时候,白梓冉肉眼可见的烦躁,她会把屋内伺候的丫鬟都赶出去,接着一个人在屋内摔打东西以宣泄愤怒。
紫绣不清楚内情,她只知道那日夫人盛装出去,满脸带笑地去华宁堂见圣上,回来的时候却面色铁青,她什么都不敢问,只能小心着伺候。
可尽管如此,她给夫人奉茶的时候还是被泼了满身的热茶,那日她穿着天青色的衣裙,夫人指着她大骂:“这一身穿给谁看?这副作态真是让人做呕!亏我一番苦心,竟是替他人做了嫁妆!凭她也配?不就是一个瞎眼的寡妇,几分姿色便勾得人找不到魂了。表面清高,背地里却是这般放浪。凭她也敢染指景明。”
白梓冉气得面容扭曲,本明艳大气的五官此时却狰狞可怕,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气息不稳,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紫绣听得心惊肉跳,也顾不得身上足以烫掉皮肉的热茶了,连连跪下求饶。
白梓冉从气中回归来,只是难以消气,将桌上放着的空茶杯一扔,直直砸向了紫绣,砰的一声,紫绣的额头被碎片砸出血痕,血流下,可她不敢擦,仍是面露哀色求饶。
“滚下去,换身衣裳来。别让我再看见你们穿这衣服来。”
后来的几天积翠阁的丫鬟无一不受牵连,皆战战兢兢,伺候着这样一位阴晴不定的主,行事都放轻呼吸,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触了主子的眉头。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积翠阁的丫鬟接连受伤,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严嬷嬷来领了几次人,叹气摇头,只多加安抚受伤的丫鬟们。
此时紫绣端着茶,都下意识有些抖,上回被烫的疼痛还未好全,可她不能去修养,她是白梓冉的贴身丫鬟,事事都离不得她。
白梓冉正在美人榻上小憩,她闭目养,一袭紫色软银青罗百合裙款款,身子窈窕,纤秾合度,外头的光落在她身上,美人卧榻,自有一番韵味。
“夫人,茶来了。”紫绣小声提醒道。
白梓冉的睫毛抖了下,缓缓睁开,眼底冰凉一片,眼下的乌青道出了她这几日的疲惫。诸事不顺,上回见裴怀度被他一把推开,回来路上又遇到了一个目光猥琐的男人,让她胆战心惊了好几日。
她揉了揉跳动的眉心,“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把茶送过来。”
紫绣低头,“是。”
白梓冉喝下一口茶,勉强解了分焦躁,“我命你去探听的事情呢?”
紫绣凑近来,把话递到了她的耳边,“夫人,我使了些钱银,探听到纪凡把道观中的女子送出去……”声音更低了些,“给那些高官享用。”
享用这一词着实是令人恶寒,白梓冉皱紧了眉头,“她竟然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