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星楚在走,她想到了今日的种种,先是心软答应茯苓出来走走,后被人无辜牵连带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去,正叹着气就听见了裴怀度问她。
她皱了皱眉头,“你观察倒是细致,从前很少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而后她扯下了披风的系绳开始把玩,熟练地用细绳打着结,“这个结的打法是我自创的,没教过别人。我发现这个更方便也更快就一直沿用了。”
裴怀度看着她反复打结像是在玩一样,陷入了沉思。
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带了几个人就敢独闯大晋边城夜风关。风沙漫天席卷,他策马狂奔,一路疾驰追去,只因听闻了白梓冉自请去大晋和亲。
他们已然约定终身,只待他赢得战功重返大魏便求娶,没曾想她却先一步舍弃他去了大晋,举国上下都知晓他们的婚期。
彼时他千里追着和亲的队伍只为求得一个答案。路上遇到了数不尽的埋伏和追杀,他杀红了眼朝大晋一路飞奔。
夜风关下,他狼狈不堪,衣衫破落,血滚着风沙带着满身的伤。少年意气时那些无畏的坚持如沙堡,有时坚不可摧,有时风吹就散。
他骑马临于城下,等到的是她穿着火红的嫁衣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一袭嫁衣显得她华丽高贵,气度雍容,和当年那个恣意潇洒骑马追逐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一句话都没说,拿起□□朝他射了过来,划破长空,发出铮铮的声响,一箭穿过胸膛,箭镞入肉破骨,他强忍着痛仍是抬头去看,紧咬着牙,手捂住渗出的鲜血。
此时的他不合时宜的想起白梓冉向他抱怨自己的鞭子耍的好,如游龙之势,可偏偏射艺不行,屡屡被师父敲打,后来还是他亲手教她的射箭。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箭的另一端会指向了他。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揽着白梓冉,两人一同站在城墙之上。
再后来,他忠心的部下拼死厮杀将他从夜风关连夜带回了大魏边关,路上折损了无数人手。
有意识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个背着竹篓子的少女,草药的清香萦绕在她身旁。
她皱着眉头絮絮叨叨,手熟练地处理着伤口,喂了点药后利落地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接着动手医治他身上大小的伤。
“浑身破破烂烂的,又浑身是伤,像是个逃犯。”
缪星楚听他说起这个结,突然想到了自己初初到边关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那时的他浑身都是伤口,最要命的是胸口的致命伤,若是再不医治怕是就一命呜呼了。
这是她来到边关后遇到的第一个病人,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结,流放路漫长而艰险,苦中也是作乐,她把玩着手里的绳结,玩着玩着就发现打新结的方法。
因而对第一个被她实验这个结的人印象深刻,说起这个结就会想到他。不过更多的是那时他受伤的落魄样。
后来就有人将他接走了,留下了诊金匆匆离去,他都没醒过来就被转移医治了,想到那人怀疑的眼,估摸是不相信她的医术,要另寻名医吧。
“逃犯?”裴怀度听着缪星楚说起她曾经的一个病人,依照时间自然而然对应上了他。
“不是,后来有人接他。逃犯应该没有这个待遇。但……许是尊贵的逃犯?”
“……”
裴怀度觉得现在不止是手臂肩膀上的伤的发痛,就连陈年胸口受得伤都在隐隐作痛。
压下满心的郁气,不咸不谈地说了句,“逃犯就逃犯吧。”
缪星楚一脸狐疑,怎么你一个听故事的人倒像是比这个讲故事的还关心这个。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起地上的尘土和沙,落叶簌簌落下,风打枝叶穿林而过发出诡异的声响来,听着有些渗人。
缪星楚头皮都有些发麻了,粉白柔嫩的手指尖在风中越发红了些,她眼睛不太舒服,疼痛上来长睫抖动,被风吹着的眼皮都在打架。
忽而又是一个布帛撕裂的声音,她抬眼望着裴怀度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就感受到了他走过来的动静,接着一长条布蒙上了眼睛,布丝柔软,绵密的触感一碰就知道价值不菲。
裴怀度在她身后站着,给她眼睛上蒙上布条,隐隐跳着的眼皮才算安分了下来。
他在她身后蹲了下来,炙热的气息靠近,身上带了些热气,缪星楚感受到一点暖意。
裴怀度的动作不是很熟练,打得结也松松垮垮的,凑近的时候她还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浓烈的血腥味。
见他站在身后认真地绑布条打结,她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没什么经验,绑得有些紧,扯得头有些疼,连着头发丝。
他的手无意中勾出了一缕头发丝,一下扯着她痛呼出声。
裴怀度停住了手,“怎么了?”
缪星楚伸出手朝后头去,触碰到了裴怀度的手,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似冰块遇到热火,两相退开像是被刺到了一样。
这样裴怀度手里的发丝扯得更远了些。
“别动了!头发。”缪星楚咬着牙发声。
裴怀度低头认真看,看到了那缕头发丝,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有些尴尬的将布条放到了缪星楚的手里。
“我自己来吧。多谢。”
缪星楚自个熟练地绑着布条。
这头站起来的裴怀度再一次看向了天,之前发了一个隐秘的信号,算着时间应该快要有人来接应了。
突然,有一阵熊吟从林间一处传来,一旁系在树桩上的马发出嘶鸣,踏着前蹄有些焦躁不安。
裴怀度立刻提起了剑,警惕地看向了林间,一把将缪星楚提起,抓住她的手腕。
熊吟近了些,有脚步声传来,踏过林间枝叶发出震动的响声。
事不宜迟,裴怀度解开了马,一把抱起缪星楚在身前,驾着马朝林中的路那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