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上午的一通电话, 却让颜堇昀觉得, 自己还是太乐观、高兴得太早了。
“昀昀。”电话那头的石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颜堇昀听着只觉得她下一秒恐怕就要过呼吸了。“肖扬死了！”
“什么？”颜堇昀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甚至连肖扬是谁都不太记得了，片刻后才想起, 是石梅那个为了面子借高利贷的“前男友”。然而在颜堇昀看来，这样的人活着做不出什么贡献，死了也……很不值得可惜, 所以一时间也无法对石梅的伤心感同身受, 甚至连“节哀”这样的话都有点难以出口。“他怎么死的？”
出于一点好, 颜堇昀最后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电话那边的石梅好像也有点懵, “我也是刚知道的，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早就不住在一起了……他好像刚才跳楼自杀了。”
“刚才？”
“二十分钟之前。”
颜堇昀觉得有些古怪，“这么快你就知道了？”
石梅犹豫了几秒，才吞吞吐吐地说：“肖扬所有紧急联系人都填的我的名字和电话，所以他一出事人家就给我打电话了。”
“那他爸妈知道这事了没有？”
“应该已经知道了。”在这一问一答间，或许是因为颜堇昀太过冷静，石梅的哀伤劲儿也渐渐过了，语调变得沉着了一些，“应该是有人同时通知了他爸妈，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叔叔刚给我打过电话，问我这件事是真的假的——老人情绪不稳，恐怕明天才能过来申城。”
亲儿子一早就死了，还要等一天才来收尸？
不过颜堇昀一下又想起来石梅曾告诉过她，肖扬家庭构成复杂，如今名义上的母亲是他后妈，和生父的关系大概也就那样——他这些年都在外地，说不定父亲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虽然亲儿子位置不低，却也要安排好现在的生活，才能短暂抽出时间来处理儿子的事。
想到这儿，颜堇昀本来要脱口而出地话又咽了下去，“他爸爸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石梅的话里带着些犹豫和艰难，或许是刚刚确实受了一点委屈，话一出口，那尾音就能听出勉强来。
颜堇昀不说话，她觉得以石梅的性格，当初能把所有事都告诉自己，现在也不一定就忍功大成了——对着别人或许还能瞒着，但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肯定会忍不住的。
果然，沉默了没几秒，石梅就深吸了一口气，“叔叔是个场面人，给他打电话的人或许已经说明了，肖扬是跳楼自杀，自己跳下去的。但是，叔叔没说几句话，肖扬他后妈就把电话抢过去了，话里话外说肯定是我害了肖扬……我和肖扬分手都好几个月了，我害他做什么？可是他们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我也不好挂断电话，好在他后妈也就说了几句话，叔叔就又把电话接过去了。”
听起来肖扬这后妈，是真的不太好对付。
“昀昀。”不等颜堇昀琢磨出个所以然，石梅就犹豫着开了口，“我昨天看到你的微博了，知道你现在就在申城，我是想问问你……”她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又挣扎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肖扬在申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好歹相处了几年，他如今去了，亲生父亲赶不过来，后事总要有人操办。我想去给他守两天，尽尽心，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陪陪我？”
颜堇昀握着手机，实在是很想说“不方便”，但是一想到石梅也是孤身一人在申城，就又有些不忍心了。“行，我过去陪你吧。”最后，颜堇昀还是答应下来。
挂断了石梅的电话，就看见徐晴青发过来的微信。
【昀昀，你昨天真的去看汇演啦？今天走吗？还在申城的话咱俩晚上出来聚聚啊。】
颜堇昀看看时间，猜徐晴青现在不是很忙，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晴青啊，我倒是还在申城，但是今天恐怕也不能和你聚了……不然等过两天吧，我哪天方便再约你。”
“怎么，你那些要紧的事，都忙到申城来了？”
“不是。”颜堇昀也有些无奈，这些事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而且总有背后议论人的嫌疑，但是石梅也没说不能告诉别人……她原本还打算遮掩过去，但是最近发生的事多，徐晴青关心她，就追问了两句，她也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吐槽，最后还是透露了一点，“是石梅——咱们老班长，她前男友自杀了，让我陪着她去灵堂守两天。”
“还给前男友守灵啊？”徐晴青咂舌，“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就是个好脾气，但是也看不出来这么圣母啊。”
颜堇昀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只是有些话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也觉得这样太对不起石梅了。
“只有你们两个小姑娘守灵？她前男友的父母呢？亲戚朋友都没有？”徐晴青又问。
颜堇昀想了想，挑着择着又说了些肖扬的情况，徐晴青在电话那边听着也难免唏嘘，“要不我过去陪着你们两个一起吧？还可以让李程帮着送饭什么的，咱们三个凑一起说说话，时间也好打发。”
“这个……”到底是石梅的私事，按理说颜堇昀把这件事告诉给徐晴青知道已经很不应该了，更不可能不问过石梅就直接带徐晴青过去——那也太不尊重石梅了，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恐怕她和石梅的交情也就到头了。
而且，石梅和徐晴青以前上学的时候关系就一般，虽然不曾交恶过，但是也都是面子情，不然她们两个同在申城打拼，也不可能几乎完全没有联系了。
不过，当颜堇昀打电话过去旁敲侧击地问石梅她能不能带着徐晴青一起的时候，石梅倒是表现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她的语气，颜堇昀知道石梅应该是真的已经放下这段感情，走出这段困扰了，还想着给肖扬守灵，不过是看在曾经的羁绊上，施舍给肖扬一点最后的体面和同情。
当然，这对石梅来说，也是彻彻底底地和过去告别的契机。
石梅答应下这个提议，颜堇昀也觉得放心不少。她主要是一想到明天要应付肖扬的父亲，或许还有他后妈，就觉得心里打鼓，如果能多一个徐晴青，甚至李程——如果李程能在场那就更好不过了，这种时候，有个男人在，总是能让人心安一些。
颜堇昀想着想着，莫名就想到了楼孝珩，她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又放下，眼角少有地染上了一点愁思。
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思念一个男人的滋味，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名状。
她只知道她现在非常希望楼孝珩能在她身边陪着她，当她的底气。
好在这一点愁肠很快就被接二连三的忙碌打散了。颜堇昀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赵琰和邹菲菲联袂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她买机票的事，见她风风火火地准备出门，都有些吃惊。“昀昀，你要去哪儿？”
颜堇昀只好说自己老同学的前男友跳楼自杀，她要过去帮忙云云，又好说歹说打消了赵琰和邹菲菲打算开车送她过去的念头，这才出门坐上出租车，一路朝着和石梅约好的地点去了。
肖扬在申城没有房产，跳楼自杀后灵堂自然不能摆在租来的房子里——房东已经遭受了无妄之灾，没当下把他的东西全部都打包扔出去就算任意了，肖扬的灵堂最后是租了殡仪馆的一间屋子简单布置了一下。
颜堇昀和石梅在殡仪馆门口碰头，等了一会儿，徐晴青拉着李程也来了。石梅和徐晴青见面难免有些尴尬，徐晴青那句“节哀”说的也不带几分真心。不过有颜堇昀在中间调剂着，很快三人就融洽地聊到了一起。
肖扬人缘不好，如今灵堂前也几乎没有人前来祭奠——或者说，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不关心。
她们三人在灵堂内坐着，石梅如今反而可以洒脱地说出当初她和肖扬的那些事，徐晴青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些事，难免替石梅觉得不值。
“在申城混得不好，回家乡不也是一样？天下那么大，哪里不能活人……”
死者已矣，徐晴青虽然觉得肖扬太过葩，却也不方便多说死人的坏话，只浅浅说了两句，就不好意思再继续了。
石梅倒是不介意，“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自视甚高，本事却不大。天下那么大，哪里不能活人……但是他就想在申城活着，又有什么法子？最后还是没能继续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