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堵墙壁,孟杳和江何都听见“啪”的一声,然后罗琛一声惨叫。
梅月霞狠狠地打在儿子背上,威严地道:“家务事报什么警?哪有你那样说自己姐姐的?我看你就是读少了书,脑子都傻掉了!你看那是会怕你报警的人家么?!”
“我说错了吗?”罗琛嘶着声反驳,“我都看到了,那个姓江的车在楼下停了半天,非要等我们走了才来!他俩要是正经谈恋爱,会这么偷偷摸摸的?”
“不要乱讲!你姐姐不是那种人。”
“你就晓得她是哪种人?你不是天天伤心当年你走的时候她都不出面送你吗?你背着我爸攒钱给她留学,她拿到文凭就走,一年给你打过几个电话?”罗琛有理有据,“亲妈都不在乎的人,能认真喜欢谁啊。她跟姓江的从小认识,那么多年都不喜欢现在就喜欢了?那个姓江的家里那么有钱,以前谈的都是 smnth yeoh 那种大明星,什么样的没见过,能看上她?老妈,我看你就是太心软了,她干什么你都觉得她好吧,醒醒吧!”
也不知是不是在唐人街长大的缘故,罗琛说中文有很重的南方沿海口音,讲话抑扬顿挫的,很像早期港台媒体评说 jucy 八卦的语气。
梅月霞错愕又慌张地看着儿子,“你不要乱说!你姐姐留学哪是我攒钱……”
罗琛不屑地“嘁”了声:“你就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你这次不还偷偷带了一万块钱来么,我也知道。”
梅月霞震惊,“你怎么知道?!”
罗琛从小偷偷拿家里的钱,从他爸的皮夹到店里椅套的夹层,全家上下哪有他没摸过的地方?梅月霞的行李箱早就是他常看据点,只不过他到底还是拿爸爸的钱更多,偶尔在爸爸那没偷到,才会从梅月霞这抽一两张小额的纸币。
他总是觉得梅月霞很心酸,一天到晚在店里忙得要死,他爸就那么轻松,天天都可以抽烟看报纸。连带着他也要天天干活,他哥却可以潇潇洒洒出去玩。更何况,梅月霞心细又精明,少了钱她总是能发现,不太保险。
他得意地“哼”了声:“你放心吧,我没告诉我爸。”
梅月霞又是惊讶又是心酸,五味杂陈中还咂摸出一点感动来,想着罗琛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很明显还是跟她一边的,到底是自己生自己养的儿子。
她叹息道:“那也是你姐姐,是妈的亲生女儿,你不能这样说的。”
罗琛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小孩,梅月霞态度一软,他也跟着心软,没再说什么,只是仍旧很不服气地梗着脑袋。
梅月霞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母子俩无声地休了战。
“但我说真的,你就别指望她真给你找到个乘龙快婿了。你不懂,我敢打赌,她跟那个姓江的绝对不是正经谈恋爱。”
梅月霞长长地叹息,“我说呢,以前问她她态度那么坚决,现在突然就在一起了……”
罗琛呵呵一笑:“你不知道,这就是现在网上说的绿茶婊。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又是“啪”的一声,梅月霞这回轻轻扇在他后脑勺上,“说了不要这样讲自己的姐姐!”
“又没说错……”罗琛嬉皮笑脸。
隔壁间,江何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这两句,脸上几乎覆了层霜一般。
他正要出去,被孟杳抓住了手腕。
她的手小,也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圈住他的手。他就顿住了脚步。
“你真在楼下等了很久?”孟杳仰头看他,轻声问。
“…嗯。”
“为什么不上来?”她眉头蹙起。
“你们家人吃饭,我怕尴尬。”手腕上那一股轻轻的力量却如有万钧般将他定住,让他无法逃避,也不想离开。
“…说实话。”孟杳的手微微往下挪,钻进他的手掌里,五指一个一个扣进他的指缝中。
江何没有看她,手却牵得很紧,要说的话似乎太矫情,他嘲弄地笑了一声,才道:“我以为,你不打算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你妈。”
所以在机场,梅月霞目光灼灼,smnth 也推波助澜,她却只是语气平平地说,他们是一起送朋友。
这种话说出来了,矫情的心理反而愈演愈烈,江何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敏感多思。
孟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想法。
她垂眸,斟酌道:“我确实觉得没有必要。”
牵着的手明显僵了一瞬,似乎下意识地要抽开,而孟杳握得很紧,“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不愿意。我只是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你看,罗琛这样就是其中一种。”
江何没有说话。
“不是这种情形,也会是其他的。比如我妈会觉得是你是个特别值钱的香饽饽,特别热情地抓着不撒手,可能会麻烦你办很多事情,甚至在她回英国之前催着我赶紧跟你领证也不一定。”
江何忽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这也算麻烦么……”
孟杳没听清,晃了晃他的手,“嗯?你说什么?”
江何低头深深地看着她,思量了一会儿,沉声说:“孟杳,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麻烦。就算是,我也比你想的更擅长处理这种麻烦。”
孟杳愣了愣,旋即笑着点点头,“是,所以我今晚不就跟她说了嘛,你是我男朋友。我真没不愿意承认你哦。”
江何也笑,戏谑地说:“那你能不能也抓着我不撒手?给我找找麻烦。”
语气玩世不恭,紧攥的手却暴露真心。
孟杳感觉他攥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那一颗消沉的、疲惫的心脏。
她默了几秒,绽出一个灿烂的大笑来,“我从来也没打算撒手啊!”
江何感觉到她紧紧回握的力度,唇角一弯,“行,说到做到。”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罗琛话里的其他内容。
大概是可笑得不值一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