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家公司年年蝉联最佳雇主,他父母弟弟个个都是和善精英的模样,被职场类节目请去录个 vcr,实习生都敢问他爸妈要合照。到他这就画风突变,又痞又拽,微微皱眉平平淡淡讲两句话,气势比拿枪抵着人额头的暴徒还足。
“她现在不喜欢了”,这句话在钟牧原心里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可江何一句“伤了别人的心”,却真叫他心抽疼了一下。
当年……
这些年钟牧原无数次懊悔回想,可竟越想越不明白,他当年为什么会做那么蠢的决定。
钟牧原沉默半分钟,突兀开口。
“你喜欢孟杳吧。”
江何攒了一晚上的耐心,这一刻终于一滴也不剩。
他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今天不把钟牧原揍到喊娘他没法出这口气。
钟牧原声音沉稳,仿佛察觉不到车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从高中的时候就是,也许更早。我说得没错?”
江何攥紧了拳,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极力压制心中怒火,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屁话,一起说完。”
钟牧原淡淡一笑,不把他的否认当一回事。
“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你喜欢孟杳,不过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又习惯了孟杳在你身边。你这种人,不会有长性。”
“可我现在更想不明白了。”
“如果你这么多年都喜欢孟杳,又是怎么做到女朋友一个接一个谈的?还是说,在你们那个圈子里,爱、恋爱,和结婚,是三件不同的事情,可以分给不同的人?”
“江公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是个东西?”
钟牧原说完,扭头看了江何一眼。目光中流露出隐隐的恨意与痛快,是他自己也后知后觉的。
钟牧原在收回目光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心底流淌着的恶意,竟觉得陌生。
也许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也许从高中的时候,他对江何的态度就从来不止是“看不惯”,他一直在心里较着劲,他想赢一次。
然而江何没有被激怒,他面无波澜地扫他一眼,开口:“钟牧原,你该不会觉得被我揍过两次,就有资格跟我讲话?”
钟牧原脸色一僵。
江何像是彻底失去耐心,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冷声道:“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要去烦孟杳,我这个人做事不留什么情面。”
越野车重新行驶在昏暗的乡道上,这次江何开得很稳,轻松得好像在兜风。
钟牧原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像今夜这聊胜于无的惨淡月光一样。
*
把钟牧原撂在曼罗会所那边的十字路口,江何油门一踩,轰地驶进地下车库。
坐在车上平复了好一会儿,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还是不能解气。
操!
忍他妈的!他就该直接把钟牧原的胳膊卸了!
身后传来短促两声鸣笛,江何不耐烦地眯眼回头看。
裴澈和沈趋庭两个吃饱了没事干,开着大灯,好整以暇地坐在车里看他笑话。
江何又低声爆了句粗,拉开门下车,不多废话,“喝酒的来,不喝滚。”
江何其实不太会喝酒。
他从小胃不好,嘴又刁,能入他口的酒本来就少,喝了还不会不舒服的,就更寥寥无几了。因此这么多年下来,他的酒量,连三杯倒都不如。
但圈子里的人一块儿玩,也没谁会说他。他面前通常就摆一杯无酒精的特调,能像大爷喝茶似的喝一整晚,没人敢灌他。
今天却实打实喝了点儿。
第四杯下肚,胃里已经有点反应了,江何抬头看裴澈,看出两个重影。趁心里还有点儿理智,酒杯往外一推,人往沙发上一靠。
这就是不再喝了。
沈趋庭揶揄他,“不喝了?我以为你今天要破纪录呢。”
虽然纪录也就是五杯。大二那年喝的,喝完当晚出去不小心撞到个姑娘。姑娘那一跤摔得挺惨,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打量面前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好惹,硬生生忍着不敢哭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
江何醒过来后想着赔罪,去医院看她。看着看着,看出来一段初恋。
这段初恋青涩甜蜜地谈了两年,到大四,江何要出国,兔子小姐一心回杭州老家发展,两人谁也不愿意跟着谁,最终和平分手。
沈趋庭刚想说“要不你再出去溜达一圈”,说不定又撞个姑娘回来,正好也空窗挺久的了。
但想到江何今天这顿火的由头,到底没敢开这个口。
裴澈看他一眼,好像心知肚明,轻蔑一笑骂他怂。
江何反应慢了,半天来一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回答他“不喝了?”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