耧锄、水轮三事、麦笼、麦钐、麦绰三件套,尽数呈现在庞知县的面前。
这位年逾不惑的县官大人,望着纸张上的线条与文字内容,逐渐睁大双眼,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
面对这样跨时代的农具,他都不需要见到实物,已经可以想象到它们对于农户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尤其是,严之默这次不仅带来了图纸,还带来了自己制作的微缩版模型。
庞知县研究半天,简直爱不释手。
他凝视图纸良久,又放下把玩了半晌的模型,继而蓦地收回视线,看向严之默。
严之默察觉到此,遂转身垂首,恭敬沉默地等待庞知县的发问。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来自上方颇为威严的声音。
“严童生,这些农具,可都是你一力设计的?”
严之默很想说这都是来自于劳动人民的智慧,奈何这无论如何都是讲不通的,于是便稍微修改了一下事实后答道:“回大人的话,乃是草民搜集了许多农户的经验与建议,在过去已有农具的基础上,改良所得。”
庞知县轻捋美髯,缓缓点头。
至于那些种子,严之默如今给出的说辞,已是他偶然从走商那里购得的。
要找走商?不好意思,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对此,庞知县不知道是信不信,反正倒也没有在这上面进行过多的纠结。
民间本就有些人异事,或许这严童生只是其中之一。
尤鹏山这根“职场老油条”,已经看出庞知县对严之默的赞赏之情,挑选在这个合适的时机,适时插话道:“大人有所不知,近些日子县城里都在热议的严灼记,便是严童生所开的铺子。而此前,自白杨镇传出来的特色黄蜡、香皂等物,也是严童生家中工坊所产。”
庞知县心下惊异,不由又深深看了严之默一眼。
“你这书生,倒是有许多巧思。”
严之默谦虚道:“回大人的话,不过是昔日家徒四壁,与夫郎艰难度日时,想出了些谋生糊口的法子。”
庞知县可不会怀疑严之默这些主意的来源,毕竟他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严之默压根不属于这个时代。
因此,他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这童生,当真是天纵英才。
他看向严之默的眼,愈发炽热。
三人相谈,很快到了午饭时分。
用新鲜蔬菜做的菜肴,摆满一桌。
严之默给出的菜谱,皆是一些家常菜,却都是人人爱吃的。
只见桌上分别是番茄炒蛋、胡萝卜丝炒肉、清炒莴苣、土豆炖排骨,最后又配了一道西红柿酸辣汤。
其实这年头的人都讲究饮食养生,吃饭追求一个七八分饱即止。
但这一桌三人,显然除了严之默之外,另外两位都吃了个至少十成饱。
再站起来时,严之默肉眼可见,觉得庞知县的腰带都变紧了。
饭后再次落座,庞知县直入主题,因为他看得出严之默此番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献上这些蔬菜与农具而已。
严之默很喜欢庞知县单刀直入的办事方式,也看得出对方确实对于农事,十分重视。
能做到这一点,说实话,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母官了。
他遂掏出最后一叠纸张,这是除了实物之外,自己的一番“献言”。
这份计划,尤鹏山已经提前看过了,还帮严之默重新润色过,使之更符合县衙里约定俗成的文书格式,方便庞知县阅读。
庞知县而今已经十分重视严之默,当即便急忙翻开,细细阅读。
其中写明,可先将石坎村作为新作物试点地区,鼓励村民在必须要种植的麦、稻、豆之外,种植一定量的新作物。且年末根据收成多寡,抵扣一部分的粮税,作为试种新作物的鼓励。
至于农具,可交由指定工坊,批量生产,以此确保规格与质量。
前期可采用租借形式,若使用一年后,仍想继续使用,可多交银钱,购置农具使用权。
而通过一年期的试点种植,将收获大批优质的蔬菜种子,到时若是顺利,便可将这些作物尤其是土豆的种植,推广到双林县管辖的大大小小所有村落。
如此,首先解决了广大老百姓的温饱问题,其次,也会吸引外来的商队来收购蔬菜,向其他县城、府城售卖。
而按照当朝律例,外来商队来本地走商,也都要缴纳一定量的商税,而这些赋税收入,自然就是县衙的财政收入。
当一个县城,有了粮,有了钱,与之相对的,人口也会不断增加。
一个知县,如果能同时做到以上三点,那简直想不高升都难!
庞知县捧着手里轻飘飘的一叠纸,感到心潮澎湃。
他沉思良久,将纸张叠好收起,复看向严之默道:“严童生,你献物又献策,令本官见识到了你的能力与抱负,假如这些落在纸面上的文字,有朝一日真的能成为现实,我想,整个双林县的百姓,都会感念你的贡献。”
严之默将这话听入耳中,意识到尤鹏山所言不假。
或许庞知县看起来像是个追求中庸之道,平平无,无功无过的知县。
可他却人品清正,绝不是那好大喜功之徒,更不会抢占自己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