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这对母子也是颇有意思。
人家赔着笑脸,又没空着手上门,无论素日互相瞧不瞧得上,又是否有何恩怨,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于是把人请进屋,倒了两碗水。
严之默这老屋外头看着老旧,里面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却收拾得干净齐整。
落座后,一番寒暄,就听徐青说道:“严老弟,想必你也听我娘提起过,我在镇上魏氏商行,谋了份差事,这回也是受掌柜所托,有一门生意,特上门商谈。”
他说完,就等他娘和姚灼识趣地寻个理由避开。
毕竟是男人谈正经事,哪有女子和哥儿在场的道理。
这回他带着自家娘亲一道前来,也有这个缘故。
因听说严之默一院子除了他之外,皆是女子和哥儿,自己一个汉子,怕是来了会多有不便。
怎料她娘倒是打算起身,可姚灼却在原地八风不动。
严之默还专门替自家夫郎倒了杯水,继而道:“家中无论大事小情,我都是与阿灼商议着来,所以徐兄弟有何要事,直说便是。”
对话一上来就被严之默掌握了节奏,徐青觉得有些不快,却说不上来是为何。
他顿了片刻,只得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这事原是我家掌柜看上了严老弟家所产的黄蜡烛,不料被那吕氏商行抢先一步,将货源拿了去。我家掌柜打听了吕氏商行给的价格,很是为严老弟不值,现下听闻第一批货还会供给吕氏,便托我做说客,若是严老弟愿意将货源转手给魏氏商行,价格方面,还能再提两成。”
只是他说完之后,却见严之默色淡淡。
“徐兄弟,你有所不知,这蜡烛虽是我家工坊做的,可一应售卖之事,皆委托给了镇上的香烛铺,叫做西窗阁的。我一个乡野读书人,哪里懂什么商行生意,无外乎西窗阁订多少货,我便给人送多少货罢了。因此你说的这些,我也爱莫能助。”
读书人说话就是弯弯绕绕多一些,徐青一听,嘴角的笑就僵了僵。
可他却不能就此放弃,需知正因为这份差事,他才在商行掌柜面前露了脸。
先前黄蜡烛没有征兆地在镇上流行开来,众人一番打听,发现源头正是闷声发大财的西窗阁。
镇上两个最大的商行闻风而动,魏氏商行却一时失了先机,叫吕家人抢了先。
掌柜因此训斥管事,刚好被徐青听见。
他便毛遂自荐,上前介绍这黄蜡烛正是自家村子里姓严的童生所做。
掌柜一听,眼前遂一亮,当即召他上前,细细问过,又吩咐他借着同村的情谊,去和工坊主人攀个关系,把吕氏商行的生意抢过来。
银钱方面,多给些也好说。
乡下书生,都没见过世面,多给几个铜板就足以迷了眼。
徐青原本拖家带口住在镇上,上回特地因此回来一趟,却跑了个空。
今日好歹是赶上严之默在家,便连忙拿了东西,紧赶慢赶地来了,结果一来就碰了一脑门软钉子。
想到掌柜的吩咐,他继续道:“严老弟,这生意虽是西窗阁与吕氏商行谈的,可货终究握在你手里。你若不给,西窗阁也必定没办法。要我说,老弟你莫被西窗阁诓了,那夫夫二人,在镇上名声差得很,谁沾了都没好果子吃。况且,等办成了事,这两成的钱可就是攥在你手里,这岂不比与西窗阁打交道更好些?”
严之默看了徐青一眼,笑容淡去。
“徐兄弟,重信守诺,乃是为人之根本,你说的事,恕在下不能配合。”
说罢便将事先放在桌上的礼,原样退回。
“村里互相串门走动一番,自是欢迎,但若是为了这事,徐嫂子、徐兄弟,恕不远送。”
一直在院子里转悠的九月,不知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登时也跑到屋外,冲着来人叫起来。
姚灼忙推着轮椅上前把它抱起,装模作样地训斥一番,但也没给来人分出哪怕多一个眼。
徐家嫂子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儿子已经大踏步地离开。
她也只得挎上放着鸡蛋和腊肉的篮子,一脸窘迫地匆匆离去。
出了门,走出一定距离,徐家嫂子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这严童生读了几本书,挣了几个钱,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徐青只觉得头痛,声音拔高了些说道:“谁知这严童生脾气如此倔,如此简单的道理,竟讲不通。”
随即忿忿道:“况且,娘,你别以为我没听嫂子说过,你上回在不少人面前和方老三家的婶子吵吵,现下他们家和严童生家走得近,严童生肯定有偏向,这不是耽误我的正事!”
徐家嫂子当即瞪圆一双眼。
“怎的还怪到我头上?好,我是明白了,你这是嫌你娘一把老骨头,白吃你家食了!”
说完便快步朝家里走去,嘴上还骂骂咧咧,说什么要去找方三娘理论。
徐青一个头两个大,快步迎上去拽住娘亲胳膊,努力耐着性子道:“娘,这事你别管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小小的插曲,未曾打乱严之默的步调。
转过一夜,见天气仍是晴好,便和姚灼换了一身衣服,把轮椅搬上驴车,准备朝镇子上去。
顺道还打算去趟县城,再找梁大夫瞧瞧姚灼的腿伤。
这一去恐怕少不得要在县城里住一晚了,便拜托了方二娘和姜越看顾着屋子,还有后院的鸡与狗子和狸奴。
驴车出了村子,上了大路,顿时就开阔了。
姚灼挑起布帘看向窗外,虽同样一条路,可现在却觉得能看出不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