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娴领着一众宫人到倚竹轩的门前迎圣驾。
皇上远远地看到她在屈膝行礼,便抬手叫起:“不必多礼,外面天儿冷……梁遇寅!”
寅字还没喊完,梁总管已经将墨狐皮大氅双手奉上给姜娴,由枕秋替她穿好。狐皮大氅罩在身上,立刻把寒雪驱逐在外,煞是保暖。
哇,公司还给发皮草大衣!
跳过穿貂,直接发狐了。
姜娴再次谢礼:“谢皇上恩典。”
大氅是男子穿的罩衣,御用的东西,防风防寒的功效自是一流的,只是皇帝个子高,让本就宽大的大氅更大一号。姜娴原本在后宫女子里算是高挑的,结果被大氅一埋,也跟着娇小起来。
皇上低眸望去,眼前的女子仪态优雅,礼仪挑不出错来,可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她的一头乌发勉强挽起,发尖滴着水,把衣裳都漫湿了些,人活像早春清晨的花儿,花瓣凝着露珠,既清新灵动,又惹人怜爱。
他下了步辇,将她搂进怀中慢慢走:“可是预备歇下了?没想到朕会过来?”
是没想到,刚吃完饭,饭前还做了两组高强度的运动,汗出如浆,只好赶紧去洗澡更衣梳妆,免得汗津津地迎接圣驾。
听姜娴解释后,皇上纳闷:“万寿节刚过,你该好好歇着才是。”
说着,他不禁回味起昨夜的舞蹈。
太漂亮了,只是惊艳之余,他想到这舞练起来不轻松,恐怕除了必要的请安和侍寝时间外,姜娴都在练习,不知摔了多少回,倒是没见她身上有瘀青,怕是用些脂粉盖着了,他是男子,这方面懂得不多,竟被她瞒了过去。
爱妃有心瞒着,皇帝便不揭穿,心头隐发钝痛起来。
当今圣上不是昏君,不会为了儿女情长的事误国,他对姜娴的好感,远远不到祸乱朝纲,可是就一点怜惜,一点特别,在后宫已经非常够用。
“真放下没两三天就荒废了,捡起来还格外痛苦,不如一直练着,倒成乐趣了。何况臣妾还想在下回再给皇上惊喜呢。”
姜娴在他怀里仰起头。
“你这说法,和朕以前的骑射师傅说的一样,”皇帝莞尔:“朕看着,娴儿还有点武功底子?”
“幼时爹娘对臣妾的管束不严,经常纵臣妾自个玩,臣妾有幸遇到游历的女侠客,随其练了一些三脚猫功夫,臣妾就想,兴许用在舞蹈上会有效。”
姜娴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先帝后宫数量庞大,其中也包括一些会舞刀弄枪的女人,是图个新鲜纳下的。作为先帝的儿子,皇帝谢彻也对着所谓的“女高手”、“女侠客”和“江湖人”有着叶功好龙式的憧憬,即是对女子的“既要”和“又要”。
既要飒爽强悍,又要娇媚婉约。
皇帝就是那种会点名要求五彩斑斓的黑的甲方。
姜娴会武功,可是会武功后想到的是能融入到舞蹈之中,这种娇女儿情态的想法很符合古代男性的审美,也戳中了皇帝的点:“只是也太辛苦了些,寻常男子都受不住练武的苦。朕的娴儿……是份外不同些。”
她看到皇帝的眼里盛载着欣赏。
仿佛在说——怎么会有这么可心的下属呢!其他老板肯定没有吧!
“臣妾不辛苦,还想为皇上做更多事情,”姜娴提问:“皇上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看的?臣妾一同想想办法,也好打发在宫里的时间。”
希望皇帝能给她来点活。
这倒是把皇帝难住了,后宫女子争宠,大多是把自己打扮得妍丽,或是想方设法的做香囊或羹汤显心意。说到香囊,万寿节过后,他库房就放了数十个香囊,全是妃嫔送的,要是全别在腰上,都不用太监清场了,方圆十里谁能闻不到他的香味儿?于是好意心领,戴上就不必了。
说到香囊,皇帝只挂了皇后和贵妃送的。
前者是给发妻的体面,后者是不挂会闹,挂了少闹点儿,挺好。
至于其他……
皇帝是挺想要空降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寒门大将军,帮他打仗平定四海,也想要解决农地歉收的问题,只是这些,都不是一个后宫女子所能解决的事。
“娴儿,”
皇帝握起她的手,浅浅地叹了口气:“你是朕的女人,朕已经记住你,心里有你的名字了,不必再拼命地获得朕的注意,朕每个月总会来看看你的。朕只希望你在宫中过得舒心快活,有什么短缺的,想看想赏玩的,就跟内务府去要,他们给不出来,你就打发人来朕的乾坤宫,让梁遇寅给你想办法。”
门外守着的梁遇寅十分感动。
皇上哄人还想到使唤咱家,咱家好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皇上非常真诚,握住她小小双手的大手也温暖有力。
姜娴眼波颤了一下,如一簇在眼瞳里跃动的烛光。
皇帝是真心的。
帝王的爱与忠诚无关,更多体现在责任感上,有责任平定四海,让国泰民安,充盈后宫的库房,让爱妃过上吃吃喝喝的舒心日子。天子生来就不必为没有饭吃,没有书念,没有屋子住所发愁。
姜娴却不行。
侍寝过许多回,也和皇帝打过不少交道,这位英俊的青年天子第一次触动了她隐秘的伤口——在她勤奋内卷的时候,经常有同学不解,认为她的努力没有价值,人生重于过程而非目标,累死累活不快乐有什么意义?
可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贫农孤女,又有什么底气不努力。
哪怕拥有很多,姜娴依然畏惧朝不保夕。
而眼前的男人,显然是没有过这种畏惧的幸运儿,主卧里烛光绰绰,气氛幽静,他拥抱她,身上的暖意却几乎要把她灼伤。皇帝为爱妃描摹美好的悠闲生活,她却无福消受。
“臣妾想……”
姜娴没推开他,小脸窝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地说:“皇上每日起那么早的上朝,批阅推成小山一样高的奏章,想必很不轻松吧。”
“这是朕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