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子下凡尘,玉容玄发皆是寒,说的就是他此时的模样。温其如玉杳霭流光,最是那种芝兰玉树的矜贵世家子。
他一开口,冰玉相击的声音更是直撞人心。
“嬷嬷这是怎么了?”
当日他亲口拒了林氏,林氏不仅不怨他,反而把一切原因都怪到隐素身上。恼恨隐素以色惑人,才让他一时迷了心。
时至今日,林氏依然不死心。
穆国公已经去了边关,下一次回京还不知是何时。自家孙女的韶华不等人,无论如何也要趁着最为妙龄之时找一个好人家。
“老奴一看到小公爷,天大的委屈都没了。”
说是没委屈,但接下来还是诉一番苦。
谢弗似是听得极认真,不时还会问上一两句。如此一来林氏说得越发起劲,又是叹气又是抹眼泪的。
末了,道:“少夫人到底年轻,老奴也有错。好在如今话都说开了,小公爷你也别往心里去。老奴看到小公爷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再大的委屈也能忍。”
“嬷嬷是父亲的乳母,哪里能让嬷嬷受委屈。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林氏心下一喜,围观的人也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不少人看向隐素,目光复杂。
谢弗刚才那句话,摆明了是要为林氏作主。那么身为他夫人的隐素,在旁人眼中便成了尴尬的存在。
隐素皱着眉,看上去一脸不悦。“夫君,我和嬷嬷都说开了,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家已不是我们国公府的奴才,若是传出去世人还当我们国公府仗势欺人。”
依旧是清泉流水般好听的声音,却莫名让林氏心头一紧。
“小公爷,老奴…”
“嬷嬷已不是我们谢家的下人,这声老奴以后还是别用了。张掌柜这些年在铺子里尽心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我就做主把那铺子赏给他,以表彰他的忠心。”
“小公爷,万万不可…”
“嬷嬷不必客气,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至于嬷嬷的另一个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在衙门里当差也是辛苦,索性就辞了那差事,兄弟俩同心齐力经营铺子。”
在外人看来,张家人白得了那么大的铺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只有林氏知道,这一锤子的买卖太吃亏,比起他们背靠着穆国公府捞油水差太多。
“小公爷,老奴不能收…”
“嬷嬷是嫌少吗?”
可不就是嫌少。
如果两个儿子一个继续在铺子里当掌柜,一年捞的油水都比铺子里的盈利多。另一个在衙门里当差不仅体面有权力,而且捞的油水也不少。眼下看似他们得了天大的便宜,实际上两份油水变成了一份,甚至还不如。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以后他们再也不好打着国公府名头行事,好多人必是不会再卖他们面子。
她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头皮一麻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再抬头看去时,眼前的小公爷还是那么的温润如玉,目光更是清如明镜。不由暗道自己年纪大了,遇事怎么一惊一乍的。
“嬷嬷,你还不快谢谢世子。他是真心为了嬷嬷好,以后嬷嬷的两个儿子齐心协力经营铺子,嬷嬷也能安享晚年。”隐素笑眯眯地上前,欲将她扶起。
两个儿子齐心协力?
她比谁都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是什么性子,以前各有各的生财之道,倒也相安无事。如果真的共谋一份利益,不知要生出多少的龃龉与矛盾。
“少夫人,这事万万不可,你帮老奴劝劝小公爷。”
“嬷嬷你糊涂啊,这样的好事你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拒绝?以后你们张家自立门户吃穿不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少夫人,铺子我们真的不能收,你就让我家老二继续当个掌柜替你们干活,我家老三是个粗人,就应该在衙门里头多吃吃苦。”
“出嫁从夫,我听世子爷的。嬷嬷你若认国公府这个旧主,就别再推辞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相劝,劝林氏见好就收。不少人艳羡不已,当下人的做到林氏这个份上,应该算是顶天了。
隐素把林氏扶起来后,站到了谢弗身边。
小两口瞧着不仅容貌相配,气质上居然也是相得益彰,让人见之不由感慨:好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林氏焦急恼怒之时,忽然明白了什么。后宅手段千千万,唯有一点屡试不爽,那便是红白双脸一唱一和。
国公府这是想把她一脚踢开!
“小公爷,铺子老奴真的不敢收,否则哪里还有面目再见国公爷。”
她故意抬出穆国公,就是想让谢弗有所忌讳。
“嬷嬷放心,父亲临行之前有交待,凡府中外务一切皆由我处理。你是谢家曾经得用的老人,如今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小公爷…”
“嬷嬷若是嫌少,谢家其它的铺子任你挑。”
林氏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她在这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威胁。小公爷不是公爷,明明瞧着温和无害的世家公子一个,怎么会莫名让人心生恐惧。
隐素又适时出声,“嬷嬷快回去吧,把这好消息告诉家里人。以后你们莫要再以国公府的下人自称,免得世人误会。”
这是要断了她和谢家的干系!
林氏心里发苦,也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