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娘年幼跟着老爹走南走北,她清楚自己和其他后宅妇人的不同,她没有犹豫,立刻决定带着女儿跟去北疆。柳娘舍不得婵婵,她也跟着去,最后剩下了穆月。穆月这张脸不适合跟着他们,可让穆月一个人在家,全家更不放心。
穆月抱着妹妹,黑沉晦暗的眼睛看着妹妹鞋面上的小白兔,温柔地捏一捏妹妹的手,“我去公主府。”
长久的沉默,兮娘缓缓点了点头。
押送犯人去北疆,全家都可以吃苦,唯独不想他们的婵婵吃苦。家里钱不多,柳娘只留下一个她给婵婵打的长命锁,把其他金饰全拿出来交给穆大林去换一辆骡子车。走长路,速度不是最紧要的,耐力才最重要。柳娘问过了兮娘,用只够买一辆马车的金钱买了两辆骡子车。
临走,兮娘把婵婵每天都抱着入睡的小白兔玩偶给穆月,“睡不着觉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想一想妹妹。”
穆月定定地看着手里的小白兔,因为这是妹妹的小白兔,他看小白兔的眼里都是极致的温柔。
兮娘看小白兔的眼是同样的温情,他们这样已经破败不堪的人,只能通过喜欢的人去汲取活着的力气,“娘不怕你走歪路,娘和爹这辈子就这样了,活着还不如死了舒服。你不要怕,无论你走那条路,娘和爹都陪着你走。”
穆月慢吞吞地捏了下小白兔的耳朵,“我还有妹妹。”
他不能把路走绝,他要让妹妹肆无忌惮地快乐着,活成所有人希望的明媚模样。
骡子车里装满了婵婵的小物品,哥哥绣了小兔子的被子和衣服全打包带上了,婵婵吃饭用的小白兔勺子和小木碗也带着,婵婵喜欢吃的米糊糊都足够婵婵喝一年了。北疆一个来回,穆大林和穆七林抓大,兮娘和柳娘抓小,把每一个可能遇见的意外都考虑到。
婵婵不懂这个时代流放的危险,拽着哥哥的袖子不撒手,她舍不得哥哥,还担心哥哥没有她陪着不睡觉,想让哥哥跟着全家一块去。
长公主和小太子担心不已,两人都来劝兮娘。
小太子:“我可以劝父皇给你们换一个职位。”
长公主:“我问了李先生,一路上遇见的危险太多了,可能会遇见天灾,还可能遇见人祸。”
小太子:“你们一定要去的话,把婵婵留给我,我带进宫里做小公主。”
兮娘笑容洒脱地拍拍长公主和小太子的头,“你们过得太好了,不懂我们这样的人是怎么熬过来。”
小太子阻止不了兮娘的决定,抿着嘴目送他们离开,“姑姑,好多次他们明明在笑,我却想哭。”
红了一路眼睛的长公主终于忍不住眼泪了,“我吃不到大锅鸡了。”
小太子心里的离别情一下子没了,叹气:“婵婵哥哥做的大锅鸡更好吃。”
长公主瞬间止泪,她差点忘了婵婵把哥哥留给她照顾了,以后她有吃不完的美食了!
长公主抱着灵芝蹦蹦跳跳地回公主府。坐在正厅喝茶的武皇盯着她怀里的灵芝目不转睛。
长公主抱紧:“婵婵送给我的,婵婵哥哥在公主府的借宿费。”
武皇:“皇宫更大。”
长公主:“婵婵哥哥在公主府更自在,公主府除了我最大就他最大。”
武皇:“我天天批奏章熬夜,你看我憔悴的脸,再看看我的白头发。”
武皇在妹妹和儿子面前一直都是虚弱的小娇娇,磕到了手还会让妹妹和儿子吹吹的那种。他不给儿子和妹妹看他身上差点要了命的伤,给妹妹和儿子看他鬓角的一根白头发。
军师翻了个白眼,李先生举着扇子闷笑。
自己的哥哥自己心疼,长公主拔了十根黑头发才拔掉这根白头发。拔掉了白头发,灵芝还是长公主自己的。
武皇从袖口里拿出两个丑兮兮的小老虎:“我亲手雕了,你们看我的手。”为了卖可怜,他还故意在手指上留下了血口。
长公主有兮娘给的伤药,依依不舍地分哥哥十分之一。
武皇:“我打仗的时候,风太大,吹到头了,每天晚上偏头痛。”
长公主能听出哥哥有没有撒谎,她皱着眉看向军师,军师点头。
长公主把灵芝给哥哥,“头有多疼?”
武皇:“不太疼。”
哥哥越说得轻巧越是严重,长公主从小老虎荷包里拿出一瓶药,“哥哥疼得睡不着时吃一个。等婵婵娘回来了,给哥哥看一看。”
武皇:“不要紧。”
长公主捶哥哥一拳,严肃:“要紧!”
穆月躺在公主府马棚旁的麦草垛上,手里举着小白兔玩偶,笑着捏捏耳朵捏捏尾巴。
妹妹离开时开口说话了,第一句话是哥哥。
第9章
婵婵戴着哥哥做的小白兔帽子,毛绒绒的白色兔毛在身上围了一圈,远远看去,这里有一只悄悄路过人间的小白兔精。
兮娘用额头贴一下小女儿的脸蛋,凉丝丝的。她没有放下窗帘,而是用婵婵刚出生时的小襁褓裹住脸蛋,让小女儿慢慢地看路边的景色。
无论是凄惨的路边骨,还是漫天的枯草黄沙,兮娘都抱着女儿静静地看着。女儿若是没有与植物沟通的通,她给女儿造一个不受风吹雨打的小金屋,让女儿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辈子。女儿得了老祖宗的偏爱,她便带女儿看尽这大江大河和人世间的挣扎苦楚。老祖宗被人所害,心有遗憾,死不瞑目。她希望她的小女儿带着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留遗憾。她的命是女儿的,她活一日,女儿便多一条命。
“娘的婵婵。”兮娘亲一亲小女儿的额头,搂紧小女儿,用身体挡住冷风。
婵婵用额头拱一拱娘的脖子。
这里不好,夏天没有西瓜空调,冬天没有暖气火锅,还到处都是死人,侥幸不死的,两眼像冬天雪地里觅食的枯瘦野兽。
可是这里有家人,她喜欢有家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