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娘狠下心,吃下了整条蛇。
如果是以前,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有可无,经过了前天的事儿,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活下来。
这个孩子是一家子的柱,这孩子要是没了,孩子爹也撑不下来了。
兮娘吃下整条蛇,又喝了一锅蛇肉汤,早早地躺下来入睡。
穆月抱过来干草给娘取暖,他的手被肚子上的小鼓包轻轻碰了下。
兮娘笑着摸摸肚子,“妹妹在给你打招呼。”
穆月盯着娘的肚子看了一夜,死寂沉沉的眼睛随着清晨的第一束光融进了丝丝缕缕的色彩。
穆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吃的给娘,让妹妹活下来。
这一个念头覆盖了他心底的所有阴霾。
穆月和穆七林用蟑螂、蜘蛛、老鼠、青虫,一点一点地把未出生的婴儿喂大。
婴儿尚未出生,她对这个家的意义已经超过了金银珠宝。
穆七林的手和腿磨出了一层厚茧,他们即将爬下最后一座山。
站在山顶,兮娘看见了山下的奢华马车和井然有序的女仆,从马车的装饰和奴仆的举止,兮娘知晓坐马车里的是有权有势的女眷。
她是女人,她知道女人会对什么同情。
兮娘看向儿子。
穆月满脸血污,从那件事儿后,他一直不曾洗脸。
兮娘欲言又止,“月儿。”
穆月:“娘,只要能让妹妹好好地活下来,我怎样都行。”
兮娘给穆月细细地梳理头发,“那好,你听娘的,你没让他们得逞,就当一路上的磋磨都是一场梦,你要忘掉,全部忘掉。”
穆月:“忘不掉。”
兮娘:“老人说,吃过了各种苦果才能结出善果,你不要怨恨天也不要憎恶人,路上的所有苦都是为了结出娘肚子里的善果,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妹妹。”
穆月伸手摸一摸娘的肚子。
兮娘的肚子上鼓起来一块。
兮娘慈爱地摸摸肚子,“妹妹很喜欢你。”
穆月看娘,“不嫌我脏吗?”
兮娘的心被刀刮了一般疼,“不嫌,妹妹最喜欢你,我和你爹摸她,她都不理我们。”
穆月闭眼,缓缓睁眼,一如逃荒前的纯净明澈,动人心弦。
一路上的人性之恶让他知道他心中有一头恶兽,也知道了如何用清纯的眼和柔美的姿态迷惑对方。
兮娘眼睛酸涩,却已经流不出泪了。
她明白这是儿子的伪装,她儿子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兮娘的手微颤,“像我们这样想要进城的灾民很多,我们进不了城,需要借山脚下女眷的势。”
穆月:“娘,我知道怎么做。”
穆月找到流淌在山缝间的水,仔细洗漱。
干草编织成绳,绑住他过于宽大的衣服。
一家人尽可能地体面,不让人看出他们是灾民。
他们很有可能成功,兮娘的肚子、穆七林的腿、穆月的脸是最好的说明,如果是灾民,他们这样的逃不到这里。
穆七林教导穆月:“不能说谎,只要说谎就会有人发现,你要说真话,但可以避重就轻地让他们误会。很多的人更相信眼睛看到的,适当的沉默和模糊的话会让他们自己说服自己。”
三人不紧不慢地下山,到了山脚,侍卫抽刀,“何人!”
三人慢慢地从暗处走出来,看见他们的样子,侍卫并没有放松。
穆月上前,“我们从安平镇过来的,想要投奔城里的大伯家做些小生意,谁知路上事事不顺,用光了盘缠,成了现在这幅窘迫的样子。”
侍卫一如兮娘所想,没有把他们当成灾民,只以为他们是走脚小商户。
听见这边的说话声,车窗掀开一角,窃窃私语。
“一家子长的周正,特别是说话的小哥,长的俊美,比什么汴都八大公子好看多了。”
“是吗?我也看看。”
穆月看向马车,与一双眼睛对上,这一双眼睛弯了弯。
转念间,穆月嫣然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车窗放下,一个娇俏的小丫鬟从车上走下来,拿出一个荷包,“我家小姐念你们一路艰难,赐你们的。”
穆月和兮娘跪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