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就没有登记到,还说有.」刺蝟头老师不悦的在一旁说.
「老师,我还是相信他,他是我孙子,他说有就是有.」外婆没有证据的站在我这边.
「唉…」刺蝟头老师抓抓头无奈的走去训导处角落.
换来了主任,主任也是一坐下就先设定好立场,往我没交钱的情况出发问话,怎么大人的世界,都是一个样,我实在不懂.
「辰轩,你确定真的有把钱交给老师吗,一千块是长这样喔.」主任从口袋摸出一张千元大钞,一副穷人家没见过千元大钞的样子.
「恩,我真的有给老师.」
主任先是伸直了腰,在椅子上左右转了一下,然后将椅子拉靠近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几句话,让我感到厌恶的几句话.
「辰轩,你听主任说,你如果想喝牛奶主任可以帮你出钱,你只要承认你把钱弄丢了就好,我手上的这一千块就给你,好不好?」主任说完露出解决事情的微笑.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千元大钞,又看了看他,如果说谎承认了,事情真的会解决吗?他真的会把手中的钱给我当作结案吗?
无论如何,我知道外婆会伤心.
于是我还是摇摇头.
主任叹口气站起来,对着刺蝟头调侃老师说:「算了啦,一瓶牛奶而已,你应该不会要叫警察吧?正义名师.」
「叫什么警察?」外婆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问.
「小时候不学好,长大会更加一等.」刺蝟头老师冷漠回应.
剑拔奴张之际,班长气喘吁吁的衝进训导处,手中抓着两张上头有表格的纸张,圆润清澈的瞪大双眼,高高举起两张纸,对着我们大声说.
「老师你搞错了!辰轩没有订营养午餐,可是他有订牛奶!」
班长从老师如废弃的办公桌搜出他的纪录资料,家里很穷,没有钱订午餐,所以我的午餐都是外婆收集隔夜的剩菜饭,打包好让我带来学校再当一次午餐吃.
刺蝟头老师有些震惊的抢过两张纸,比较了一下,才垂下眼瞼搔搔头,刚才霸气凛然之势荡然无存,他一脸不好意思的回到座位坐下.
「这个嘛…辰轩,不好意思,老师好像搞错了.」他眼飘向左方地板.
「没事,没事,牛奶而已嘛!」主任大笑着拍拍老师的肩膀,好像刚才只是打个喷嚏般的小事.
外婆脸僵在一边,一会后,她扶住膝盖站了起来,走向训导处门口,摸摸班长的头顶说:「谢谢你阿,小妹妹.」
班长回以灿烂笑容.
外婆又回过头,以一个有魄力的声音,字字清楚的说:「老师,我们家穷,但我们穷的有尊严.」
「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午餐…」主任想叫住外婆,但她已经转出门外.
我追出门,陪外婆走到门口,看着她骑上破旧脚踏车,在烈日下,只戴一顶布做的帽子,火热的太阳照在滚烫水泥路上,也照在她皱纹略深的皮肤上.
「好好念书,才能翻身知道吗?我回去了.」外婆又是这句话,然后都也不回的踩着踏板离去.
从那天开始,我多了一个朋友,班长.
「那少一瓶的牛奶到底去哪了?」我纳闷地问.
「被他喝掉了.」班长指向当时第一个站起来指认我的同学.
我想站起来去找他理论,却被班长拦住了.
「没用的,我们没证据,而且他爸是家长会会长,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
「辰轩,我们要快点长大,快点会赚钱,让瞧不起我们的人心服口服.」
班长成绩很好,下课也很努力念书,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家境也不好,住在我家隔壁村,步行需一小时的距离,我有时会把多馀的地瓜拿去分给她吃,
他们家只剩下她与姑姑,姑姑也是个老师,她的父母好像很早就离世了,大概是同病相怜的关係,我们后来常常下课一起背着书包走过一望无际的田埂回家.
可惜有朋友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她在小学五年级那年转学走了,我又回到没朋友的一个人.
她转学前的最后天上学日,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她,关于我,关于未来.
「嘿,辰轩,你电话多少?我搬新家后打给你.」
「喔好啊!」我开心的撕去课本的一小角,用铅笔写下了外婆家电话号码.
「说不定之后还可以一起上学喔!」
「但你连要转去哪一间学校都不知道…」
「哈,我也没办法,姑姑很匆忙地转去另一间高中当老师,我也是迷迷糊糊地…」班长说完吐吐舌头.
「希望我们都能快点长大,快点会赚钱,能够过上好日子.」
「对!我们要快点长大,脱离贫穷.」
不知道何时开「快点长大」四个字变成我们之间地暗号,一个互相打气的暗号,可惜当时太过年轻,还不懂得珍惜当下拥有的时间,只希望时间快些流过,我们以为长大就是美好的未来.
班长在一个早晨升旗典礼后,揹着书包跟大家道别,虽然只有我跟他挥手.
我从教室窗户看着一名女性牵着她的手徒步走出校门,消失在校门口的转角深处.
好像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不断了相遇又道别,但或许跟生命中某些人道别后,转身就是永远不见.
我翻开课本缺角的那一页,想着班长握有我的联络方式心中安定了不少,而当下的我怎么也没想到,班长离开后,却再也没联络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