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怀着满心期盼,连连应下, 又让人去告诉青岚,说明日在殿上一得了皇上的话,就会立即让人带消息给她。
青岚又欣喜又觉得有趣, 等着这事成了之后让文清给她讲讲宫宴是什么样的......
所谓宫宴, 就是皇帝请客。规矩甚多。
众臣的宴席与命妇的宴席分开,但两边皆是按品秩排座次。百官这边, 几位在京的皇子分左右紧挨着御阶而坐。文官一侧, 首辅刘澶居首,许绍元挨着六部的尚书落座, 也在头一排。
他微微偏过头望着殿门口, 见文清走在众人之后, 最后一个跨进门来。
不知为何, 文清有些气色不佳, 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坐在文清身旁同为庶吉士的王编修也发现文清的异样, 趁着皇上还没来,他轻轻敲了敲文清面前的几案。
“诶,你不舒服?怎么方才回了趟家就不大对劲了?”
文清还在出,被他敲醒,才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他们正说着话,已经有身着华美衣裙的宫娥来斟茶倒酒。皇上请众臣喝的是葡萄酒,倒在琉璃盏里饮用,色美而香飘。
王编修的琉璃盏被茶盏挤到了矮几的边沿,掉落到地上,啪地一声碎裂开来,浓深的葡萄酒四处迸溅。
他和宫娥赶忙弯下身去,手忙脚乱地捡地上的琉璃碎片,文清坐在他身旁却愈发痴怔。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也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赴宴之前,他原是留在翰林院看书的,母亲突然差人来找他,他只好立即乘了马车赶回去。
母亲原本躺在床上养病,见他来了却支撑着起了身,发了好一通脾气,还随手拂了炕桌上盛药的碗。药汤四溅,浓厚的药味溢满了整个屋子。
“我是真没想到,”她歪斜地靠在迎枕上,面色铁青地指着他,“我自己的儿子会串通外人欺负我这个老婆子!”
“母亲......”他跪在她的床前,疲惫地解释,“儿子怎敢欺负母亲。三皇子只是凑巧知道了此事,有意相助,又何来串通。”
母亲冷笑了声:“嗬,他是相助,你母亲我才是坑害你?”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手指微微地颤抖。
他长叹了口气:“......母亲,儿子只想问一句。青岚表妹究竟有什么不好,您又不了解她的为人,为何就是不肯答应?”
“她有什么不好?”母亲冷哼了声,“她一个丧母长女,可有起码的教养?你母亲我阅人无数,她这样的人,我见一面,便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货色。别的不说,她乔装改扮,跑出去私会男人......这样的人,我能让她做我的儿媳妇?”......
文清沉浸在思绪里,突然感觉被人推了两下。
“你想什么呢?”说话的人是身边的王编修。
他这才缓过来,茫然地看向王编修。
“有一片掉在你那边!”王编修指了指他矮几前的地砖。
文清这才反应过来,将那碎琉璃片捡起来放到宫娥的托盘里。
酒、茶和几碟凉菜摆上几案之后,殿内逐渐安静,内官这才将皇上请出来。
许绍元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平日里皇上一心修道,已经很久不上朝,都是太子代皇上理政,只有重大事宜才由太子报予皇上定夺。
皇上已近耳顺之年,生得干干瘦瘦,走路由内官扶着,还稍有些颤抖,然而他一张面孔却是红润透亮。听说这是因皇上服用了仙师炼制的丹药,延年益寿有了初步的成效。
许绍元倒是有些担心龙体,他曾听一位名医说,常有人因过度服用了丹药而毒发身亡。皇上如此痴迷于此道,万一某日不慎......
内官站在皇上身侧,尖着嗓子传旨,宣布开席,众臣举杯为皇后贺寿。
有官员特意作了贺寿的诗词或是字画献上去,皇上很是高兴,每个献寿礼的都给了赏赐。三皇子朱栩此时站起身来向皇上行礼。
“父皇,论起作诗,除了诸位大人之外,儿臣听说新科几位进士也是文采斐然。不知,若以今日寿宴为题,这三位可能七步成诗?”
许绍元一听这话,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下。
皇上笑着抬手点朱栩:“你呀你,那三位都是千挑万选的才俊,你还敢考教人家。”
话虽如此,包括文清和王编修在内的三位新科进士自然明白皇上、皇子的意思,已然在心中打起了腹稿,之后便由状元俞修撰开始,一一在众臣面前献上诗句。
皇上是惜才之人,听了那些华丽的赞颂之辞更是龙心大悦,便还是依例,各赏了状元和榜眼各五十两纹银。
待赏到文清,朱栩却突然起身。
“父皇,儿臣听说了世子的一些事,想替他求父皇赏些不一样的。”
皇上心情正好,便让他先说说赏些什么不一样的。
“儿臣听说,侯府正准备为世子议亲,所以儿臣想请父皇为世子做个媒。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皇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看了一眼朱栩身旁默不作声的太子朱枋。
“哦?爱卿也在议亲?”他问低头立在阶下的文清。若是真在议亲,他自然愿意做个人情,但总要问清楚。
文清迟疑了片刻,一双剑眉蹙到了一处:“......回陛下......微臣应该算是在议亲。”
朱栩听得一皱眉,什么叫应该算是,他都把机会递到他眼前了,他怎么说这种话。
坐在对面的淮安侯听了这话也是一怔。
皇上一听这样的回话,便知道世子恐怕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若是爱卿的确在议亲,朕倒是乐得做这个媒人,但不知爱卿是在和哪家的姑娘议亲,可是在坐哪位爱卿家里的女孩儿?”
坐在下面的沈茂早已暗暗将衣袖整理得妥帖,挺直了腰背,就等着什么时候提到沈家,他好到御前去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