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觉得丈夫就是被冤枉的,一听青岚这话,反而觉得不舒服,她刚要说话,见周氏肃着脸看她,才静了静心,细细地回想。
“......大爷每日从礼部回来就直接回家,也没做什么其它的事......不过大概一个月前有个国子监的同窗找他,那人好像叫曾羡,是在山东给某位大人做师爷的。他说他儿子想到京城来,想让大爷给他儿子在衙门里谋个书吏的差事。”
青岚一听是个做幕僚的,心里就绷紧了一根弦:“后来呢?大伯父帮了没?他有没有给大伯父送什么贵重的礼物?”
秦氏听得惊讶,这小丫头怎么一下子就问到这上面。
“你大伯父觉得这同窗十几年没见了,更不知他儿子品行如何,就找个借口推了。那人给了他几包当地的特产,大爷拿回家拆开一看,里面有封信,信里竟有张八百两的银票,他拿回去到山东会馆找那人,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屋里安静,在场的人一个个锁着眉头。青岚突然想到一事:“大伯母,大伯父书房里可有邸报?”
秦氏一怔:“邸报?”有是有,但这是哪儿跟哪儿。
周氏却已经用指节扣了扣炕桌:“还不快去找!”
秦氏这才蹭地站起来:“是是,儿媳这就去。”
她一路小跑地出了松龄馆,走到半路才想起那邸报就在外面摆着,原本可以让下人去取的。老夫人脑袋是不是糊涂了,对一个小丫头言听计从,还让她这个掌家媳妇给小丫头跑腿.....
邸报取回来,青岚迅速地翻阅了前十日与山东有关的消息,越看越觉得胆寒。
一开始是有几位户部给事中联名参劾鲁王勾结当地官员盗卖公粮,且呈上了一些证据。太子震怒,令都察院彻查,竟发现京师也有不少官员牵涉其中,甚至已有几个首当其冲的官员被判了砍头、流放。那位曾羡虽是个小人物,却大抵涉了案。大伯父恐怕是因此才卷进这桩震惊朝野的大案......
秦氏听青岚一说,险些眼前一黑,再昏过去。常清和下人一起掐她的人中,好不容易把她唤回来,她啊地深吸了一口气,呜呜呜地哭起来。
她虽对朝堂的事不了解,但本朝对官员受贿的惩治历来极严,一经查实,轻则也要一撸到底。若是重了,更加不堪设想。
......
青岚由纤竹陪着出了松龄馆,边走路边想事情。
“小姐,您说大爷若是真出了事,咱们会怎样?”纤竹很是忧虑。
“看那几个被处置的官员,最严重的是流放三族,想来即便大伯父真被定罪,也不至于连累到我们。我们至多就是搬回蓟州去。”
纤竹暗暗吁出一口气。
青岚却立住脚步:“你帮我给品珺阁传个信,两日后是十五,问问许先生有没有空。”
纤竹很是惊讶:“您想找许先生帮忙?......这么大的事他管得了?”
青岚摇了摇头,半晌才道:“其实我也还没想好。”
不得不承认,她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许先生。她有种感觉,只要她提出来,许先生一定会竭力相助。
可就是因此,她才不敢轻易向他开口。
那位阁老大人虽是他的亲戚,但谁知他们二人的关系如何,即便他是那位阁老本人,办起这事来恐怕也会觉得为难。毕竟如今朝廷上下都在盯着此案,在这种时候要给一个涉案的人特殊的照顾,即便能办到,恐怕也会惹上不少麻烦。
......
到了八月十五当日,她和纤竹与先前一样乘马车去大兴隆寺。
胡婆子照旧跟她们一起去,她本就爱说话,又吞了青岚不少银子,所以每次与青岚出来都要讲些婆子间传的笑话,逗青岚她们开心。今日她却安静得很,青岚随便跟她聊了几句,她都是问什么答什么,有些发蔫。
青岚倒也没有在意,谁还没个不高兴的时候呢。
她和纤竹如往常一般换了男装,从后门出了大兴隆寺,步行去品珺阁。
品珺阁的楼上,许绍元依旧坐在他习惯坐的那把禅椅上,不时朝窗外望一望。
今日是中秋节,小姑娘先前一直躲着他,却在这种日子来找他,想来是有极为要紧的事。希望不是为了他想的那件事。
河堤上,远远地现出一个秀丽的身影,后面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丫鬟,正是她们主仆二人。她今日似有些魂不守舍,走几步便回头望望......
青岚走在街上,总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地发凉,回头看看,也没发现什么。
“纤竹,你说会不会有人跟着咱们?”
纤竹往各处瞧了瞧:“不会吧,奴婢没觉出哪不对。”
青岚嗯了一声。这条街向来繁华,今日中秋,街边临时摆摊卖杂货的又多了不少,想来是她做贼心虚,看错了。
到了铺子门口,她又回身往四下瞧了瞧,才迈步走进去。今日铺子里的客人不少,见掌柜不在柜面上,她认识的两个伙计又都在招待客人,她便耐心地等在一旁。
身后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她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许绍元站在她身后,见她猛地回过头来,眼中满是慌乱。
她两瓣娇红的唇微张着,清灵的双眸里波光跳跃,他看得心跳险些漏了一拍。
青岚看清是他,暗暗吁出一口气:“先生,快往里面走。”她担心被街上的人看到,推着他的胳膊往里走。
帘子一挑,二人经过一个狭窄的夹道,几乎走到铺子的后门,青岚才长出了口气。
“刚刚把你吓着了?”许绍元笑了笑。
她方才那样,实在少见,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让人无端生出许多怜爱。
“……倒没什么,今日总觉得被人跟着似的。”青岚赧然一笑。
她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觉得鬓边发痒,便下意识地弯了手指去挽头发,却突然意识到她此时是男人,又赶忙挠了挠头发,掩饰过去,却反而勾下了一缕头发。
许绍元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见她睫毛轻颤,削葱似的纤指在鬓边顿了一顿,忽觉心下动容,竟抬手捏住那缕被她勾下来的头发,小心地挂到她耳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