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有些惊讶。十分的力气她可是留了三分,毕竟她只求脱身,没打算令他断子绝孙,他居然还是痛成这个样子。
她也没空细琢磨,早早跃到前面去拉郡主的手,然而郡主似乎仍是不急着离开,还将什么东西往背后一掖。青岚只觉得银白的光晃了晃,看不清是什么。
她拉扯着郡主,没跑多远就出了巷子。
“你放手吧。”身后的声音冰冷。
趁青岚发愣的时候,郡主已经将手抽了回去。
青岚觉得背后站了人,回身一看,几个壮硕结实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正是平日跟着郡主的那几个侍女。只是这几人换了身打扮,全都穿着暗色短衣襟、灯笼裤,腰间束带,收拾得十分利落,绣金线的薄靴上也未挂那些小铃铛。
她们个个色肃穆,手中握着出鞘的利刃,银月下现出层层的杀气。而郡主正站得稳如松柏,抱臂望着她,没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青岚恍然想到方才巷子口那一晃而过的金光和那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心里一沉。
此地不宜久留,她也没有功夫细想。待失列及追过来,恐怕凶多吉少。
*
青岚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回了驿馆,还来不及坐下,卢成便来找她。他见她全须全尾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他派去跟着青岚的几个护卫竟然自己跑回来,说申通事自己乱跑,人不见了。这些护卫是朝廷派给李大人的,并不是他的属下,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可万一申通事有个三长两短,四爷那里如何交代。他忧心忡忡了一晚上,此刻见申通事安然无恙地回来,比谁都高兴。
青岚方才逃命似地跑了一路,已是身心俱疲,谢过他之后就即刻回了自己的屋子,把槅扇一关,坐在床角发愣。
对于今日之事,她在回来的路上已有了个猜测。毕竟此事从一开始就透着蹊跷。
郡主认识她才两三日,竟然就要嫁给她,这边非要她去赴今日的宴会,自己却又来得那么晚。她那几个整日随身的侍女没跟到宴会上,反而一身杀气地出现在巷子口。
而可汗突然昏迷也是在今日……
青岚望着头顶的承尘,将这千丝万缕拼凑起来,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今日,她恐怕是搅了人家的局。
而此局便是郡主为失列及布下的。
她早就知道,待大汗一死,失列及和世子定然无所顾忌,她迟早会落到失列及的手里。因为对失列及厌恶至极,她急于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占上夫婿的位置,却一直苦于无人敢与失列及抗衡。而此时大景使团来到了库河......
青岚联想到自己,愈发觉得胆寒。那日她与失列及在大殿上争辩,引起了郡主的注意。郡主也许觉得与一众顺服于失列及的人相比,她算是上佳的夫婿人选。又或者,郡主就是厌恶极了失列及,只要有个不惧失列及的人,她都愿意嫁。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大汗今日昏迷不醒,郡主发觉情况危急,决定孤注一掷。
她先是要与她私定终身,想到她很可能不答应,便留了后手。
那就是,孤身一人赴宴,假装醉酒,让失列及觉得有机可乘,引诱他行不轨之事。待他情浓之时,她的侍女再突然杀出来,几人合力将其毙命,永绝后患!
这样一来,即便杀人之事被人发现,也是失列及施暴在先,她在慌乱中为了自保,才失手杀人......
暑日炎炎,屋子被日头烤了一天,到了这个时辰,四处还是温热的。
青岚却觉得一股寒意蹿上身,连打了几个寒颤,赶紧拉起薄衾把自己围住。
她把郡主想得简单了,只当她是个率真单纯的小妹妹,还想着要救她于危难,却不知单纯的是她自己。王侯勋贵之女,自小便在血雨腥风里长大,哪个会是真的简单。
可眼下,她得罪了失列及不说,还因此放掉了一条关键的线索。
青岚躺倒在床上,抓了薄衾往脸上一蒙。
懊悔的喊声消弭在一团团的棉絮里。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管旁人的闲事!
......
翌日,青岚是被白亮亮的日光照醒的。
前一日她又恼又悔的,瞪眼瞪到半夜,后来实在太困了,才听着草蛉子嘘吱吱的叫声迷糊着了。
她去给李得琳问早的时候,便显得色倦怠,眼下还带着两圈淡淡的乌青。
李得琳抬头看了看她,随即便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情。
“昨日的宴会如何?”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回大人,宴会很好。”青岚随口答道。
“......那你觉得这里的人如何?”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了,好像是有所指似的。
“......大人您说谁?”
李得琳挠了挠下巴,微微眯了眼睛:“唔,比如男人啊女人的......你认识的人?”
青岚略一回想他方才的话,突然想到昨日宴会上的种种。
她当众拒绝了郡主,还说自己不喜欢女子。昨日那几个和她同去的护卫一定是听到了。
“大人,”她心里一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小人其实,小人就是随口......”
李得琳见她慌乱,觉得更加印证了某种猜测。
“无妨,”他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其余的么......止乎于礼便是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