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长水广场上的其他声音都停了,只剩下了止衡仙君的“大道无为”反复回荡。
凝禅:“……”
哦。
好心终于被满足了。
原来是大道无为啊。
采药童子。大道无为。
……这很难评。
连凝禅都忍俊不禁地转过了视线,生怕笑出声来灭了自家师长的威风。裁决使又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时之间,讥笑与暴怒交错,两边的战况愈发激烈起来。
大家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这些尊长仙君平素里在门派里哪个不是仙风道骨高高在上,一些小门派里,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更不要说……这种两位七星天的仙君当场互怼的盛况。
要不是少和之渊此次有阵法限制,恐怕这会儿已经有大胆的弟子偷偷拿出留影石来记录下这历史一刻了。
大家逐渐从有长老身亡凶手未知的惊疑不定,变成了看两位七星天不顾身份当街骂架的乐子人。
也有人小声道:“嘶,有什么话关起门来说不好吗?这样影响未免太恶劣了吧?一位峰主,一位裁决使,自己的形象也就算了,这是连宗门都不顾了吗?”
凝禅却越看越不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身为竹隐峰峰主的止衡仙君,还是身为祀天所的裁决使,能坐到这两个位置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怎可能是心思清浅之人。
这样看似荒唐滑稽、让所有人都看了热闹的闹剧,更像是两个人此前已经商量好——亦或者说是两个老狐狸之间眼一碰,就达成的默契。
如此你来我往,嗓门越提越高,不消半刻,就有一袭华服姗姗来迟。
中年男人束白玉高冠,紫衣广袖,周身配饰无一不华美贵重。男人一张白玉面,蓄了修剪整齐的下须,举手投足之间便是久居高位的气势与积威。
正是少和之渊的掌门虞画澜。
虞画澜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站在止衡仙君和裁决使中间,非常漂亮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原场,这才让两人各自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看在虞掌门的面子上且不和你计较”,终于休战。
然后再随着虞画澜的邀请,一并向着高台上行去。
果然如此。
凝禅勾了勾唇角。
这样一闹,至少在明面上,少和之渊不可能再去追究祀天所和合虚山宗的问题。
两家一起搅浑了这件事情,顺便多少洗脱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止衡仙君和裁决使吹胡子瞪眼,剑拔弩张地坐在了少和之渊的长老们身侧。
还在几位长老侧身过来问好的时候,借着余火未消,不咸不淡地呛声几句,完全不用顾及对方的脸色。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凝禅:“……”
甚至看到了止衡仙君欢快地抖了两下腿,又在随侍一侧的小童默不作声地提醒下,飞快将自己按住了。
要不怎么说,奸诈还要看这群老峰主呢?
这不是就一石二鸟上了吗?
妙啊。
高台上有声音响起,是延后了足足两刻钟后,寻道大会的开场仪式终于正式拉开。
枯燥无趣的场面话里,凝禅轻轻转了转伞,自伞沿下露出一双眼睛,目光落在了虞画澜身上。
前世她也见过他几次。
在做出了替身傀后,她以全大陆最年轻的玄武脉无极的身份,入主渊山,成了名满天下的望舒仙君。
玄武脉已经多年未见无极,更不用说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中,几近失传的替身傀。
所谓替身傀,顾名思义,不仅能够拥有原身七八成的战斗力,还能在关键时刻,为原身替一条命,谁人能不趋之若鹜。
彼时渊山人头涌动,无数人前来常驻,只为能够见到凝禅一面,更不用说与合虚稍有交情之人,无不拐弯抹角地托关系来与她说好话,不惜重金,随她开价,只为求一具替身傀。
唯独他虞画澜,提着十万上品灵石,慢条斯理地品一口茶,再似笑非笑抬眼:“别人也就罢了,望舒仙君理应不会拒绝我吧?”
他的目光又落在凝禅身后的虞别夜身上,意味深长道:“毕竟,望舒仙君未经我的允许,带走阿夜这么久,我也未曾追究过。”
那时她不是没有猜测过虞别夜与少和之渊的虞家是否有关,但他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开口去问。
闻言,她也只是不动声色地一勾唇。
然而虞画澜何等人物,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两人片刻,倏而道:“阿夜,你不会还没有和望舒仙子说过,你是我虞画澜的……儿子吧?”
最后的“儿子”两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比起称述事实,更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凝禅还记得虞画澜在说出口这句话的时候,虞别夜原本就紧绷戒备的色变得更难克制,他的身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迸射出了杀意,连他佩剑的剑身都有了低低的剑鸣。
凝禅什么也没问,只是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了面前。
她起身,面无表情地在虞画澜变得震惊的目光里,将他手边十万灵石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