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芸脸色一白。她向来不是个聪明的,就算骄纵蛮横有些小脾气,也只是当着面炫耀,背后在人门前红着眼跺脚,最厉害的,也不过在心中骂几声。
何曾有过这样的胆子和谋划。
她面上显露出惶恐不安,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咬牙,梗着脖子道:“我没有!”
“我只是见天色快落雨,知道二姐姐不能淋雨,好心捎上她回宫,见雨下的大了,不好赶车,才改去苏府避雨,谁知她径直去了小叔叔房间,还脱了衣裳!”
“赵媛芸,慎言!”赵楚韫往前踏出一步,面色铁青,一双凤眸冰冷地盯着她。
赵媛芸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疑心若不是顺宁帝在这里,赵楚韫已经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她脸上了。
康乐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今日的好天气和好心情让她姿态柔软又芬芳,像一株开在春日树梢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朝气又欢欣。
她双手放在膝上,闻言怔怔抬眼,看着赵媛芸,迟疑了一下,软声说:“是你带让侍女带我去更衣的,我并不知晓那是苏鸿的房间。”
赵媛芸梗着脖子道:“我是吩咐了,可你是公主,苏府的侍女还是要听你的话,你要去,她还敢拦着你吗。”
看样子,她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了。
云贵妃淡声问:“那日,康乐公主出宫是去宁府赴宴,安宁公主出府是为去周家商议事情,你出宫又是所为何事?”
赵媛芸眼慌乱了一下,硬撑着随口应付道:“我、我出宫散心!”
康乐忆起她那日的闷闷不乐,点了点头,应声道:“那几日,她确实瞧着色闷闷的。”
云贵妃和赵楚韫闻言皆是半无奈地看着康乐:哪有为要害她的人解释的。
一直安静的苏贵妃束手无策半晌,忽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赵媛芸看了眼康乐,又望着苏贵妃,眼泪唰一下就落下来了。朝夕相处的生母,竟还没一个外人差距到她的低落。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愤恨又委屈道:“我为什么不高兴?!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整日里陪着父皇吟诗作画,我和弟弟都是交给宫人照看,三不五时才能得见你一面,得你丝毫垂怜。”
“后来弟弟聪慧,三岁作诗五岁作画,你就更喜欢他,整日带着身边教导,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你是受父皇宠爱,尊荣加身,可是我呢!”她呜咽道,哭得可怜,悲泣道:“她们两个都有了封号了,独我没有,凭什么啊,明明我也是公主,我也是父皇的女儿呀!”
她一门心思地钻了牛角尖,被那一场宴席勾出积怨已久的愤恨和嫉妒,全然听不见苏贵妃那句“待你再大些,就有封号了”的话。
若是如此说来,她心生嫉恨,又知道苏鸿一直想要亲近康乐,便设计促成,意图污了康乐清白,倒也并非无迹可寻。
赵楚韫很清醒,她淡淡开口:“绵绵自降生一来一直都有封号,我却是新进册封的,就算妒忌,你也该冲着我来,为何会要对绵绵下手?”
赵媛芸面上茫然,赵楚韫踏前一步,逼问:“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顺宁帝、韩江、赵霄齐齐抬头,一同看着赵媛芸。
赵媛芸却好似被这话惊醒了,她一怔,旋即咬唇偏过头,一幅要杀要刮随意的样子,咬死了不肯再开口。
苏贵妃不忍,小声关切道:“媛芸……”
顺宁帝却再无耐心,这时熬了一夜,口供终于压了印奉上来,他草草翻过,漫不经心地递给云贵妃。
一早来审,不过是为了给赵媛芸一个开口的机会,既然她不想说,那就干脆不必再说。
云贵妃看完,递交到苏贵妃手中,苏贵妃翻看着,越看越稳不住色。
周家人作证赵楚韫并未委托赵媛芸去接康乐公主;宁府管事作证赵媛芸特意把马车装扮得和安宁公主一模一样,以此来骗康乐上车;赵媛芸身边的人倒也乖觉,和盘托出是得了三公主吩咐的。
而苏府的侍女们,却一口咬准了是康乐公主自己要去苏鸿房间的。
她忽然又想到,那日兄长意味不明的那句“会有办法的”,是什么意思?
苏贵妃捏着薄薄几张纸,近乎胆怯地看向赵媛芸,赵媛芸却只是看着她流泪,眼泪清洗过后的眼睛中,并未有多少怨怼……
“好了,”顺宁帝有些乏了,淡淡道:“既然你觉得身为公主委屈了你,为此不惜加害姊妹,便干脆连公主也不要做了,贬为庶人,驱出宫去,往后自寻营生。”
康乐一愣,其他人闻言也有些惊。
虽说赵媛芸其心可诛,但实则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且顺宁帝子嗣不丰,这天家秘事向来是轻轻放下秘不外宣的,这结果有些太重了。
苏贵妃一惊,惶恐求情道:“皇上……”
顺宁帝一抬手,示意此事不必再议。
赵霄看着顺宁帝,目光有些冷。韩江一怔后,色恢复平静,只是余光淡淡瞥过始终安静的赵晓。
顺宁帝伸了个懒腰,随手指了指韩江,说:“至于苏鸿酒醉冲撞康乐,你私自调兵出宫围起苏府,又将苏鸿打到昏迷,两者相抵,便都抵消了,你不必再去追究苏家的事,若苏家进宫来告你的状,也跟他们说,让他们直接回去。”
“康乐受了惊吓,着:赐百两金,千两银。待公主府落成时,再另行赏赐。”
……
一场议完,除却顺宁帝外,谁的心情都不算太好。
苏贵妃自觉失责,揽着赵媛芸垂泪,赵晓陪着母妃家姐,垂眼看不清色。
云贵妃和赵楚韫皆是不甘又无可奈何,赵霄色冷漠地看着赵媛芸。
康乐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捏着指尖,色无措。
韩江偏过身,无事生非地捏着她发上的丝带轻轻地拽了拽,低声问:“怎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