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示疑惑的时候,本就溜圆的眼会稍稍眯一点起来,猫儿一样,湿漉漉沾着雾气,“柏舟帝师,招魂术对你自身会有影响吗?”联想到楚南浔的事,楚明姣禁不住皱眉:“如果对寿命有影响,我这里有不少滋补的药材。”
“这种事情,影响不大。”柏舟摇头,简单解释:“按理说,这种程度的透露,并不会对他本人有大的影响。”
更没到生死那一步。
同为帝师一脉,论对这一脉的了解,没人的话比柏舟更权威。
“啊?那他因为什么死的?”汀白口直心快,诧然道:“不会被地煞缠上了吧?”
“目前来看,地煞应当只对姜家人有兴趣,这是它为自己选中的猎物,在这家尚有年轻苗子存活的情况下,它不会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而且帝师是凡人,没有修为,没有吸引力。”
恰在这时,远方,数个山头外,夜色中有冲天的火光燎起,楚明姣细细凝望片刻,从树梢一跃而下,抽出袖口的匕首,紧紧攒在手心里,将后半句补充完整:“当然,有更为优秀,且主动挑衅的少年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走。”
“东南方向,有情况了。”
“你慢点!真的不需要再商量商量吗?!”凌苏一边手忙脚乱地跟着朝前跑,一边满脑子都是‘大凶’在转圈圈。他不是怕,是现在这具身躯,实在让人拿不出什么横冲直撞的勇气,“我可提前说好,大凶卦我长这么大,也只卜到过两次,算上这次才两次。”
楚明姣头也不回地问:“上次有多凶险?”
“一行十几个人,几乎全部交代在那,九死一生回来,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
说完,凌苏自己怔了下。
这话有些模糊事实,但论凶险程度,他一点没有夸大。
巧得很,那次也和他们几个有关,说得再精准点,事情还是因他宋玢而起。
宋玢头上有个姐姐与哥哥,三人同父同母,亲得不能再亲,但出身在权势富贵之家,上头那两个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少家主”位置的渴望也日益强烈。为此,族中分成了两大派系,长老们在这同样优异的亲姐弟间犹豫,做出取舍。
他们之间的争斗到了明面上,到后面,甚至闹出了那出在年轻少主们圈中广为流传的“夜袭”事件。
宋玢仍然记得那一天,他闲暇无聊,在自己院子里逮着几只孔雀玩,不消片刻,就没了兴趣。于是,宋三公子开始不厌其烦地挨个联系自己那圈“狐朋狗友”,让他们出来聚一聚,大家喝喝茶,听听曲。
联系到楚明姣时,宋玢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鬼知道那段时间谁给大小姐心里添了堵,反正这位心情显而易见的不是很愉快,他没有送上门做人肉沙包的癖好,只当她会一口拒绝,所以自己秉着“好朋友不能厚此薄彼”的原则去叫了她。
谁知她破天荒地问:“同去的还有谁?那群整日在青楼喝花酒,不三不四总在背后议论姑娘家的纨绔子弟不去吧?”
宋玢就这点好,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谁都混得到一起,但教养却铭刻在骨子里,有颇高的底线,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他一样不碰。
不然也不能和挑剔的楚二姑娘玩到一个小圈子里去。
“没叫他们,苏韫玉会来,知会了你哥哥,但他这个大忙人,来不来的不好说……”宋玢警醒地事先声明:“我叫你出来喝茶谈天的,不打架,也不陪你练剑。”
楚明姣兴致平平地哦了声。
小半个时辰后,山海界颇负盛名的茶楼里,楚明姣对眼前一碟碟摆得整齐,样式精美的点心发呆。她捏着茶盏转圈,玉白的指节轻碾,捏糖人一样,很快烫出一片薄红,本人还恍然不觉,用另一只手托着腮放空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韫玉将茶盏从她掌心里抽出来,数不清这是面对她时第几次深深叹息:“你能不能自己注意点,别每次受伤了都往我头上扣锅,你自己瞧瞧,现在楚南浔看我的眼多渗人,我冤不冤?”
楚明姣撇撇嘴:“醒一醒吧苏二,我可从没在楚南浔面前提过你。”
“少来冤枉人。”
宋玢忍俊不禁,这件事,他大概知道缘由。
岁月倥偬,楚明姣一日日出落得妍姿艳质,娇嫩可撷,早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山海界中最皎洁的那颗明珠。而即便知道这朵金尊玉贵的富贵花有着最扎人的刺,最热烈似火的性情,这几年间,在她身边打转的青年才俊仍不在少数。
这哥哥看围着妹妹打转的男人嘛,越看越不爱,是太正常不过的心理了。
“怎么了这是?余家少家主的那柄剑,你不是从比武台上愣生生赢回来了吗?锦绣阁最头批的料子最早就被你哥定了,头一个就送到你院子里去了,要么就是修炼?可你不是上月才跨境越级吗?”
说着说着,宋玢自己郁闷了,叹息:“你这过得都是什么仙日子了,还发什么愁?”
“谁说是因为这些啊?”楚明姣似乎真遇到了什么困扰得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她微微凑身过来,语句从舌尖绕着弯迸发出来,有种说不清的抱怨意味:“呐,问你们一件事。”
宋玢和苏韫玉纷纷摆出看热闹的姿态。
“如果一个男子,喜欢上了一名女子,他分明也承认心动,却断然不提在一起的事,还逐渐远离,是因为什么?”她唇瓣嫣红,说这话时,连脸颊也是红的,有种乍然迸发的鲜灵透嫩。
“……你这是,有情况啊?”宋玢回过味来,和苏韫玉对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道:“说罢,跟我们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是哪家的少年郎这么有本事,能让我们楚二姑娘芳心大动。”
“别打岔。”
楚明姣伸手抚了抚头上的发钗,道:“先说说缘由。”
说这话时,她眉尖蹙着,眼仁乌黑,看向他们时,不曾设防的纯率明艳被尽收眼底。
“这还能有什么理由,就两种可能。”宋玢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她跟前晃了晃,咂了下嘴:“一,这男的不够喜欢,想沾惹你,又没始乱终弃的底气;二,这男的家世太差,两家不堪匹配,人又不上进,没想着激流勇进争个气劲,于是有自知之明,不敢与你提这事。”
得。
全是白说。
楚明姣又开始发呆。
没多久,剩下几位喝茶人相伴而来,酒楼中觥筹交错,这一小圈相熟的人中没个忌口,要么聊这家新闹出的丑事,再么就是那家的派系之争终于尘埃落定,有了结果。
往日听这些最来劲,最津津有味的那个,今日却怎么都提不起精,蔫蔫地半支着手臂撑在桌面上,不参与话题。
苏韫玉坐在她身侧,有些好笑地同她搭话:“或许是家族原因?你也知道,山海界一些隐世大家不愿意子女通婚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