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十四子往房门走去,一脚跨出门槛又伸了回来,他没有回首,背对着我问道:「知道为何汐娘怀疑你、我却仍然亲近你吗?」
他果然明瞭汐娘与我的纠葛,汐娘应当提醒过他,如他所言,他非但不防备我,反其道而行与我无话不谈着实异常,原以为他纯真,今日方知是我识人不明,这宫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小瞧,他这么问是想试探我吗?
「不论您信不信,我绝不害您。」
他没有回答、没有停留,徐步远走。
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人让我如此看不清,他一名十二岁的孩子究竟藏得多深,多数时候他天真无邪,偏偏偶露深沉,这种反差令人难以捉摸、令人心怀不安。
休养半月,儘管伤口未癒,身为奴婢可没权利在床上躺到全然无虞。
一日,我清点好分送猗桐宫的食材后搬入厨房,我将沉甸甸的大米倒入缸中之际,纳月端着一托盘正好进来,她连忙放下托盘帮我一把,接着我们一同把蔬果放到架上,看着送来的柑橘我才想起冬日已至,十月初的天气不算太冷,还残留秋季气息,但再过不久这身秋衣就不够御寒了。
「这柑橘也太差了,乾扁得像放了数月,是宫人刻意刁难十四殿下吗?」手中的柑橘放在集市定然半个都卖不掉。
「不只猗桐宫,各宫都是这样的。」纳月道:「你瞧,除了柑橘,其他蔬果状况也都不佳。」纳月这一说确实如此,萝卜个头极小、叶菜皱烂、连最常见的大葱也只送了损伤严重的零星几根。
「採办的宫人做事未免太散漫了吧。」
「与人无关,是旱灾。」
「旱灾?」
「从开春起,今年一滴雨都没下过,作物怎能长得好?宫中有这些已经很好了,我听闻宫外为了抢夺粮食乱得不行。」今年我老想着自己的事,全然没留意竟已十月未曾降雨。
「的确不是人力能控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芻狗。」人民为了一口饱饭而生纷乱,巴夏国仍出兵攻打西羌部落,战争劳民伤财,此等景况难道不该以人民为先吗?巴夏王实在失德。
「年初青冥族叛乱、王上派兵剿灭阿锦州,有传言这场旱灾是苍穹大因失了青冥族供奉而惩罚世人。」听见我族之名,我的心不禁震动。
我不再信仰苍穹、不再信任所谓善有善报,「苍穹若顾念青冥族,岂会眼睁睁看着阿锦州沦陷?」纳月望着我、眼清澈,她在观察我,糟了,我刚才的失言会否让她察觉端倪?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想起族中惨事我仍心中难平,以致频频无法自控,我再不改正,或许会成为我最大的危机。
我心虚转身忙活其它工作,纳月收拾起托盘上的碗盘,间谈道:「你听过青冥族大祭司锦尘之名吗?」
「自然听过。」她为何突然提起大祭司?
「扫荡青冥族后,大祭司被带回王都,外人以为她和残存族人皆关在天牢,其实她被藏在宫中。」这事我和隐隐已从王廷官员身上得知,但此事极为隐密,纳月从何得知?难不成她见过立果?
「有何根据?」
纳月一抹微笑掛在脸上、自信不已,说道:「我猜的。」
「猜?」
我想追问,她随即转移话题,「十四殿下最近食慾不佳,饭菜都没动几口,我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她不再理会我,整理好碗盘便去请太医。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十分确信立果在宫中,她说是猜的,何意?唉,要是我能不须与人碰触即可读取心语,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纳月提及旱灾倒让我有了个主意,当晚我便写了一封信给隐隐,让他大肆散佈旱灾源于青冥族被灭、未行寄祀仪典一事,并谎称要解旱灾必得大祭司亲祭苍穹大,旱灾致使百姓苦不堪言,他们若听闻有解决之法,势必要求巴夏王释放大祭司,民怨最是可怕,巴夏王不可能杀光百姓,为平眾口,他只能让步,不过估计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立果,我也不会天真以为这就能救出她,我求的仅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近立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