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生皱眉,立时问道,“太妃娘娘生了没有?”
“生了,”
稳婆嘴唇颤抖,“可,可是……”
“可是什么!”
荣生厉声。
“生是生下来了,可,却是死胎!”
稳婆一下伏低身子。
“什么?”
荣生大睁双目。
太妃吴氏诞下死胎的消息传到庆和殿,新帝赵益正在案前翻阅奏疏,他闻声一下抬起头,“果真?”
“是,官家。”
荣生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
“你下去换身衣裳吧。”
赵益摆了摆手,“梁福,你们都下去。”
梁福立时应了一声,随即便领着干孙儿荣生与一众宫娥宦官们出去。
殿中只余帝后二人,赵益起身,掀开帘子,皇后未脱素服,在软榻上坐,一副倦容,“官家,怎么不说话?”
“昔真……”
赵益走进去,“是你的意思吗?”
李昔真近来忙于丧仪,人又清减许多,“如今朝中人人都道,官家您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在玉节将军案中的那三十余名犯官您说处置便处置,郑坚那些个诬陷张崇之先生的人,您也将他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又有孟、黄二位相公在,如今朝中自是没有哪个官员敢轻视您这位新君。”
说着,李昔真抬起眼帘,“但我与官家多年夫妻,怎会不知,您之所以在这两桩事上如此果断,一则,是因为玉节将军与张崇之先生在您心中太重,二则,是您这么多年来的郁气,都发泄在此处了,可是对于吴氏那腹中的孩儿,您却犹豫了。”
“昔真,你不该沾这些事,我只是在想一个万全之策。”
赵益说道。
李昔真扯唇,“我此时不沾,难道留着祸端让您去优柔寡断么?我当然知道您是怕这等事教朝臣们知晓,往后便是他们用来攻讦我的把柄,可我不怕这些,我只知道,若是个公主,今夜自当平安地过去,可她吴氏却偏偏生下来一个皇子,那皇子若在,官家您的皇位就不算稳当。”
“还是说,官家您想治我的罪么?”
“昔真!我怎么可能治你的罪?”赵益走到她面前,蹲下去,望着她消瘦的面庞,“我知道,你是为我才会如此,我不该妇人之仁,你教训得对。”
李昔真见他这样蹲在自己面前,她眼底不由流露一分笑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如何敢教训官家?”
“我原本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日,你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更不想做什么官家,可是昔真,我如今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
赵益枕在她膝上,“我其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个皇帝,但是你在我身边看着我,提醒我,我就会觉得很安心,我们是夫妻,永远都是。”
“朝臣们让你劝我的话,你不要听,我赵益此生只要你一个妻子,不要任何人。”
近来大丧的事宜渐毕,朝中奏请新君选立皇妃,绵延皇嗣的奏疏变得多了起来,以黄宗玉为首的朝臣多番劝诫新君不成,便将主意打到了皇后李氏这里来。
“他们知道我身子不好,想让您以先帝为鉴,多些子嗣。”
李昔真说。
“我便是先帝过继来的养子,他们若催得紧,我便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又有什么要紧?”
赵益不是先帝,他对于亲生子嗣没有那么多的执拗,“你也不要劝我。”
李昔真理了理他的发髻,“官家,倪小娘子请我们明日去她家中一聚,她要回雀县了,我们合该为她送行。”
提及倪素,赵益一怔,随即他抬起头来,“那是嫂嫂,我们自然该去。”
——
五月底的市面上添了三十余种桃子,蔡春絮才从老家回来,倪素与她两个上了趟街,便买回来满满一篮子。
黄昏时分,恰逢孟云献与姜芍夫妇二人过来,倪素看见孟云献手中提着一坛子酒,一只烧鹅,“义父,我不是说不必带东西来么?”
“他说这是他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好酒,”
姜芍面上含笑,走过来揽住她的手臂,“这烧鹅是我挑的,城南那家烧鹅店是云京一绝,早前我就想买给你吃,可你在病中,不好用这些荤腥。”
“多谢义母。”
倪素笑了一声,“咱们进去吧。”
才掀开帘子到后廊里,孟云献嗅到饭菜的香味,他不由笑道,“是那个叫青穹的小兄弟吗?这香的,我倒真饿了。”
他话音才落,灶房里跑出来一个满头大汗的青年,他依旧裹着头巾,眼睛浓黑,手中端着一碟清炒时蔬,“孟相公,孟夫人你们来了?快请坐!”
院子里一张圆桌,上面已经摆好几道菜,青穹将炒时蔬放到桌上,孟云献正欲说话,却听灶房里的动静却没有停。
他看着在搬椅子的青穹,心中疑惑,“阿喜,你们请了谁在灶房里忙?”
倪素才将篮子放到廊椅上,烟熏火燎的灶房里走出来一人,他身着淡青的圆领袍,衣襟洁白,发乌而睫浓,正将自己挽起的衣袖放下来,他身姿颀长又挺拔,在日光底下一张面庞清骨秀,“孟相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