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来,雍州城人心坚固,使丹丘贼人虽有心窃我城防而不得法,但我若迎杨天哲入城,城中的百姓便会惶惶不安,我多年心血,或将因此人而毁于一旦。”
“秦将军要放弃十三州?”
“我入军中时,便立志此生定要收复北境十三州,正如倪公子你病骨支离却仍要一试霜刃,我秦继勋绝不放弃十三州!”
若连一个将军都放弃了收复国土的理想,那天下齐人,又何以为国,何以为家?
徐鹤雪忽然沉默。
他的目光落在秦继勋身上的盔甲,他已百年未曾着甲,再没有握过那柄枪。
倏尔一阵步履声响,随即有人在帐外喊:“将军!魏统领军中出事了!”
秦继勋眉心一跳,转身挑开帐帘:“怎么了?”
“宋监军昨夜强令魏家军派出一队人马出城探听汝山那伙起义军的消息,岂料他们正面遇上了起义军,杨天哲几乎将他们杀尽了!魏统领此时正在军中发狂,要整饬兵马,发兵围剿杨天哲!”
秦继勋一听便觉不对,“昨夜领兵出去的人是谁?”
“是魏统领的长子魏瞻,他死了。”
段嵘色复杂。
秦继勋不做耽搁,立时冲出帐外,而帐中的徐鹤雪也已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分明,他垂眸盯着被子片刻,随即掀被起身。
“徐子凌?”
倪素进帐看他换上了一身靛蓝的圆领袍,那是秦继勋命人准备给他的衣装,这几日他魂魄不稳,几乎没有出帐,自然也没有换过这身衣裳。
“魏家军中有事,我必须去看看。”
徐鹤雪连着用了几日荻花露水,已好受许多。
“好。”
倪素点头。
在军营中暂住,倪素并未做女子打扮,依旧穿着男子的袍衫,梳着男子的发髻,她与徐鹤雪一同出去,请一名兵士牵来马匹。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青穹跑过来问。
“去魏统领的军营,青穹你们就待在这儿,我们很快回来。”倪素对他说了一句,回头正见徐鹤雪已翻身上马,朝她伸出一只手。
日光底下,倪素握住他冰凉苍白的手,被他拉上马背,随即马儿嘶鸣一声,跟随段嵘等人疾驰出营。
天色清白,日光炽盛。
倪素裹紧了兜帽,在徐鹤雪的怀中躲避拂来的风沙,魏家军与秦家军的军营相距不算远,一行人赶到魏家军中时,正见白布遮掩的尸体一具具摆在地上。
“魏统领,杨天哲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你去汝山,必定要他为你的好儿郎赔命!”
宋嵩高高在上,沉声下令。
魏德昌屈膝预备领命,却听得一声大喝:“德昌!”
他一转头,正见秦继勋骑马入营,马蹄踩踏尘沙,飞驰而来。
“义兄……”
魏德昌看着他下马,快步走过来。
“宋监军,此事或有蹊跷,万不可在此时对杨天哲贸然发兵!”秦继勋朝坐在上面的宋嵩俯身抱拳。
“蹊跷?”
宋嵩冷笑,“合着死的不是你秦家军的将士,不是你秦将军的儿子,你是半点也不恨,还惦记着要将那杨天哲收归门下,你想,你也得问问魏家军的将士,问问雍州城的百姓,他们!是否愿意大开城门,迎一个叛国贼入城!”
“不愿!”
“叛国者当诛!”
“我魏家军誓杀杨天哲!”
“誓杀杨天哲!”
魏家军中将士齐声震天。
宋嵩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扯了扯唇,“听见了吗秦将军?你若再横加阻拦,我便以贻误军机之罪,向官家上疏参你!你难道想祸及你整个亲族吗?”
秦继勋面无表情,却是看向身边的人:“德昌,你果真要去?”
“义兄,杨天哲杀了我儿阿瞻!”
魏德昌握着刀柄的指节泛白。
“你如何断定是杨天哲杀了阿瞻?”
“有人为证!”
魏德昌的亲兵在旁喊道,随即便有人领出一名伤兵来,那人是被抬出来的,身上裹着细布,浸满了血。
“他逃了回来,与我们说,他们一行人在汝山阴面遇见杨天哲,杨天哲一见他们是齐军,便立时下令围杀……”
魏德昌往前几步,蹲下去,几乎是颤抖地伸手,停顿了一下,才掀开一角白布,他的儿子魏瞻一张脸惨白,没有声息地躺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