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她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太太,同样岣嵝着被农务压弯的背,和一个瘸腿的男人,黑瘦的脸上挂着忐忑的表情。老太太是吴老头的老伴,瘸腿的男人是吴老汉的儿子,吴建康。一家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穿着同样打满补丁洗的发白的衣服,欣喜中不知所措的搓着手迎接着孟依然的到来。
老太太走过来看看板车上的孟依然,气若游丝面色土灰的她脸蛋布满泪痕,依稀能辨俊俏的模样,老太太高兴的搓搓手。掀开被子才发现孟依然的一丝不挂,惊讶的连忙松手质问吴老汉,在吴老汉解释清楚之后,老太太喊过儿子:“来,儿子,给你媳妇磕头吧。”
吴建康瘸着腿,有些局促的跪在板车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老太太皱巴巴的脸上充满了抱歉与怜爱:“丫头,进了这个门,你就是俺家的人啦,俺一家都是老实人,你想开点,安安生生过日子,俺们家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他们的喜庆是孟依然的绝望,孟依然用尽力气撇过脸,好好过日子?过什么日子,把自己买了绑来,还要自己好好过日子?对这群恶毒的人贩子,她的心里只有恨意。
最讽刺的是,恰恰是在这个买办囚禁她的家里,她得到了罕见的在意与尊重,这甚至一度让她感觉有些抱歉。
老太太用着与瘦小的身躯不相匹配的力量将她抱到屋里,放在铺好的床上,崭新的大红被褥和屋内的陈旧形成鲜艳的对比,老太太轻轻解开她的绳子,粗糙的大手细细的揉搓那深陷的勒痕,用温热的毛巾为她擦拭,边擦边心疼的道歉:“让你受苦啦,丫头,你行行好,别恨俺们,俺们也是没办法呀。”
孟依然瞅准时机翻身下床想要逃离,久未活动的肢体却传来一阵酸痛虚弱让她重重摔在地上,老太意料之中的重新把她扶上床,木然的继续擦洗。吴建康听到屋内的动静,推开门想要进来,却听到老太严厉的呵斥:“出去,不许进来!姑娘还没穿衣服!”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你这样折腾也是遭罪呀,你跑不了的。”
擦洗完毕,穿上准备好的新衣,孟依然的脚上多了一根铁链打做的脚镣,将她牢牢的拴在了笨重的床腿上。
孟依然没能死掉不是因为她的懦弱,她曾很多次尝试过死亡,只是未能得逞,只得到了遍体的鳞伤,雪白的肌肤伤痕累累,老太太抱着她心疼的哭,她觉得那是在心疼买她的钱。
吴老汉家里为了买她确实掏空了家底,一贫如洗的家里甚至只能做出一碗白粥,当老太太颤巍巍端到她面前时,被她一把拍在了地上,还有伏在上面的一颗荷包蛋。
碗碎一地,老太太心疼的捡食地上的残渣,却没有责备她,当家里最后一只碗也被摔碎的时候,端上来的成了尚且完好的碎碗残片。
吴建康一直未曾趁人之危的侵犯她,甚至连她的身体也未曾得见,几次进屋也是木讷的站在一旁,听着老太的训导。一家人小心翼翼的努力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希望她能早日认命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但是那又怎么可能。
在认清了吴家不可能放她离去的事实之后,她依旧倔强的毫不妥协,哪怕是看一家人可怜的饥肠辘辘,依旧把白粥端到她面前,她没有感动,只觉得无比的压抑,苦难何必如此为难苦难。
为了让她放弃无谓的抵抗,吴老汉还请来邻家的大姐开导她。
大姐同她一样也是被买来的,曾经也如她一般娇艳如花,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抱着哺乳的婴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坐在她的床头,说话间床头都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响起来,大姐语重心长:“姑娘,这就是咱女人的命啊,再高的心气儿迟早都得磨平,早想开,少受点罪,怎么活不是个活呢。”
村子不大,可买来的女人何止两个,谁跑掉过。“而且,你早点从了,也不必像牲口一样拴在床上不是?”大姐继续说。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孟依然,大姐的描绘让她发现如今的大姐活动自由,丝毫没有被囚禁监视的模样,俨然已经获得了婆家的信任,甚至还成了一家之主的样子,那自己呢?
自由就意味着逃离的机会。
一线希望燃起,她不再一心寻死,开始默默的吃饭,恢复身体,积攒力气,不再咒骂,尝试获取信任,等待机会的到来。
这一次的等待持续到冬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