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梵深在睡梦中有点不安,也许感受到了身侧熟悉的热源,收到指引般翻了个身,不偏不倚地落进了江照阳仿佛早就准备好的怀抱中,熟悉到极点的气息让他自然而然地埋进江照阳温暖的胸膛,枕上江照阳坚实的臂弯,又蠕动了两下,寻到最舒适的位置后不再动弹,眉目安宁地沉入酣然的梦。
看在他人眼中,江梵深整个人都缩进了江照阳怀里,两具穿着单薄睡衣的身躯紧紧相拥,诉说着不分彼此、水乳交融般的极端亲密。
林霖淡淡的不悦转变为了更深重的不虞,掺杂惊讶与心慌。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江梵深主动寻求他拥抱的那一晚。
眼前的场景与之有着微妙的重迭相似之处。
林霖在星链上给杨牧野发消息。
林霖:【这家伙确定是梵哥的弟弟?亲弟弟?】
杨牧野听到手机震动,拿起来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看来林霖也发现了不对。他顺着林霖的目光看过去,入目的画面使他的眼幽深了许多。
林霖见杨牧野不回他,继续打字。
林霖:【谁家弟弟跟哥哥撒娇像是跟女朋友撒娇?谁家弟弟用那种要把人吃掉的眼看哥哥?谁家弟弟这么抱着哥哥睡觉?】
他噼里啪啦一顿打字,完事儿感到荒谬,怒气丛生,也是为了警醒旁若无人的江照阳,直接将手机拍到了床头柜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这声响动在寂静夜里尤其清晰。
江照阳听到了,抬头往这边望,没意外对上两抹来源不同却意味相似的警告眸光。
顶着林霖微冷的视线和杨牧野的打量,江照阳轻飘飘地笑了下,替江梵深将垂在眼皮子上的碎发轻柔地撩开,微微俯身下去,竟是当着两人的面,亲了江梵深。
温热的唇从额头啄吻到了眼皮,从眉心沿着挺直的鼻梁蔓延到鼻尖,一举一动满是悱恻柔情。
满腔情意不掩,就如此赤裸展现。
林霖的眼睛微微睁大。
杨牧野猝不及防,胸腔内陡生冰冷怒意,却没有太多震惊,反而产生“果然如此”的念头,随即迅速起身靠近,捏住江照阳的肩膀,用了些力气止住他的动作。
心中的疑虑得到了验证,却没有丝毫解惑后的轻松,心在不断下沉。
突然出现的江照阳,对江梵深抱有非同寻常的感情。
而他们是兄弟。
杨牧野心思百转,目光带着怜惜,又有些别的说不清的意味,停留在陷入沉睡的人身上。
他的睡颜宁静皎洁,仿佛不沾染尘埃高高悬挂的温润月轮一样干净明澈,这样的人,不应该被任何阴影覆盖,不应该被任何污浊侵染。
杨牧野心绪复杂,但最明确的一点是,如果他拥有这份权利,他想做的是将江梵深拥入怀,替他将不该他承受的全部隔绝在外。
可事实上,为了不吵醒江梵深,让他落入更为尴尬的处境,将人推得更远,杨牧野只能敛了多余情绪,强硬地拦住冲过来要动手的林霖,拿过来节目用机单手连点。
在江照阳好整以暇的视线中,和林霖压抑到极致粗重的呼吸声中,杨牧野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看手机。
江照阳是工作人员,也有一部工作用机,他点开闪烁着的星链消息——是被杨牧野拉进群的提醒。
林霖也被拉了进来。
已经有一条群消息。
杨牧野:【都消停点,将梵深吵醒后场面不会好看。】
林霖早已经烦透了杨牧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掌控局面的固有姿态,哪怕明明知晓他的顾虑是从江梵深的角度出发而产生的,亦是滋生出一股带着戾气的不耐,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却没当场爆发,咬着牙忍耐下去,违反天生秉性地去寻求更平静、更不会影响到江梵深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三人互相打量着,气氛是紧张凝滞的针锋相对,截然不同的气场在静谧氛围中仿佛早已经上演了一出看不见摸不着的碰撞与绞杀,浓烈的令人窒息不安的硝烟味道弥漫四散。
因为不想将江梵深吵醒,他们都克制地未发出声音,却也没有一人愿意先退一步,无论是捏紧拳头蠢蠢欲动的林霖,还是看起来冷静自持的杨牧野,又或是怀里抱着人始终不肯放手的江照阳,都不甘示弱,僵持地停留在下一秒就要打破对峙的状态中,互相警惕,彼此防备。
凝固住的场面在见到江梵深翻过身,眉头皱起,显出几分不安来时,立马宣告结束。
他们都有同样的顾虑,如果真的吵醒了人,制造出使得江梵深陷入困境的不体面情景,没有谁会高兴。三人交换了眼达成一致后,剑拔弩张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收敛,默契地各自归位。
杨牧野回去时顺手将台灯也关了,黑夜中只存在着江梵深绵长稳定的微小呼吸声,三颗情绪各异却同样躁动不安的心脏渐渐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回归了正常跳动的频率。
但该弄清楚的事还是要解决。
林霖:【@江照阳,能不能解释下刚刚你在对你哥做什么?你脑子是清醒的吗?确认没有心理或者精方面的疾病?千万别讳疾忌医,我可以帮你联系医生。】
林霖将消息发送出去后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掀起波澜,越想越来气,江照阳的举动在他看来就是猥亵,兼之江照阳与江梵深之间的亲缘关系,让这举动的含义变得更加复杂,或者说,惊世骇俗。
灼烧着脏腑的焦灼愤怒急需发泄,若在外面,林霖的选择无非是格斗、赛车之类的惊险刺激的运动,汗水会挥发掉不受控制的情绪,可在熟睡的江梵深面前,他连开口怒斥都不敢,心中暴怒的野兽横冲直撞,无处释放,将他的心脏撞击地龟裂般生疼。
他的一双眼已熬得发红,侧过头看去的视线不是先前那般明显的暴烈怒意,而是黑暗亦掩盖不去的酷冷,手机屏幕的幽光照耀着他的轮廓,完全褪去了平日里尤带稚意的面具,只剩下来自骨子里的野兽般的侵略性和攻击性。
江照阳的左臂还枕在江梵深的脑后,对那道杀人视线恍若未见,悠哉地单手打字。
江照阳:【我亲吻我亲爱的哥哥,还需要和你们报备吗?】
杨牧野:【梵深知道你的心思是吗?】
江照阳心说倒是敏锐,这不妨碍他继续打击情敌。
江照阳:【哥哥当然知道我喜欢他,我们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也许会让你们失望的是,我们并非亲兄弟。】
江照阳没有将江梵深被收养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点到为止。他知道哥哥其实很在意这件事,成长过程中,江照阳很多次生出同样的念头,他希望被收养的是他,而非江梵深。
杨牧野和林霖的反应各不相同。
林霖:【不是亲兄弟就能趁梵哥睡着做出这种事?是我错了,你不该去医院,监狱更适合你。】
杨牧野:【即便不是亲缘上的兄弟,恐怕也是法律界定下的兄弟关系,强求不过累人累己,梵深没义务承担你越界脱轨带来的负面影响。】
许久没新的消息显示出来,江照阳确实被戳到了痛处。最后他选择了回避和攻击。
江照阳:【和你们有半毛钱关系?】
江照阳:【这幅关切的样子不可笑吗,完全不符合你们过期床伴的身份阿。】
杨牧野看完这句话,按灭了手机,面上静如平湖,只是瞳孔深处泛起寒意。
林霖盯着“过期床伴”的字眼看了许久都没挪开眼,最后冷笑一声,丢开了手机。
面对敌人时自然不吝啬于用最尖锐的语言化作武器刺入敌人的心腹之处,精准的攻击之下好像无人能全身而退,也无人会改变想法,这种无法产生任何效益和结果的对阵自然而然地被结束了。